朝阳初升，泉州港内一片繁忙景象，海船穿梭来往，码头高耸，无数物资整齐放置。　　 从高处看去，数之不尽的苦力，犹如蚂蚁搬家似的，不断往船上装卸货物。　　 码头上，市舶司官员一手拿着小本，一手指挥着小吏丈量船只大小。　　 “景德镇瓷器一船，船只大小约八百料。按照新颁布的大明市舶司税制，十抽二应该是......”　　 念到这里，官员话语为之一顿。　　 身旁的小吏见此，连忙将算盘送到他的手中。　　 随着噼里啪啦一阵脆响，官员继续高唱道：“此船应纳税两千三百八十四两。”　　 等待已久的船商闻言，立刻从胸口掏出一大叠钱票，也不细数，就一脸谄媚的双手呈上，“赵大人，请点验！”　　 官员淡定接下钱票，从中清点出两千三百八十四两的面额钱票，才将其放入了身旁上锁的小木箱，剩下的大约还有一两百两，则都被他揣进了胸口。　　 周围的小吏见此，全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显然这份贿赂，他们也能喝一些汤水。　　 “拿好出海凭据，要是搞丢了，本官概不负责。”银钱进兜，官员顿时喜笑颜开，说话的语气也让人如沐春风。　　 船商见此，大着胆子问道：“赵大人，今日什么时候才能出海啊？不是说总提举大人来驾临码头吗？”　　 “看见那几艘大船了吗？总提举大人正在船上，给出海的勇士送行呢！”赵姓官员远眺海船，看着船头上被人群簇拥的朱一冯，面露羡慕之色。　　 “自郑家招安后，咱们的日子可好过了许多，再也不用担心被海盗打劫了。”船商盯着海船上的郑字感叹道。　　 ——　　 大明市舶司总提举朱一冯，刚归顺的游击将军郑芝龙，以及福建巡抚熊廷弼三人俱在船上。　　 三人对面，站着一个身材矮小，面容黢黑清瘦的青年男子。　　 此人正是郑芝龙的亲弟弟郑芝凤，在历史上他后来改名郑鸿逵。　　 “二弟，此去数万里海路，还望谨慎行事。”郑芝龙面上全是惆怅之色。　　 皇帝办《皇明日报》，首期就号召天下豪杰出海去搏富贵。　　 可报纸下发大半个月了，大明的勋贵藩王阶层，竟然无一人响应。　　 福建巡抚熊廷弼见此，深感责任重大，又觉这是一个出头的机会，于是游说了郑芝龙好几天时间，才让其下定决心，派亲弟弟冒险出海。　　 “此番前去，不成功便成仁！”郑芝凤目光坚定道。　　 他其实一点都不想去，数万里海路岂是那么好走的？　　 两兄弟和洋人打了十多年的交道了，清楚知道远洋航行会遇到的困难。　　 狂风暴雨不用多说，仅是数月遇不到活人的孤寂之感，就会让水手难以忍受。　　 要知道当年郑和船队，规模何其大也，最终也只航行到利未亚洲（非洲），而没有跨过大洋，去那遥远的欧罗巴洲，更别说另一边的北亚莫利加洲（北美洲）了。　　 可他明白自己不走这趟，就会得罪巡抚熊廷弼，会影响大哥在朝廷的仕途，因此才主动接下此事。　　 “若君凯旋，能顺利找到陛下口中的橡胶树，必能得赐侯爵，封妻荫子。”熊廷弼对着两人说道。　　 他年过五旬，面容略显富态，头上黑发和白发互相交杂，挽着士人发髻，打理的一丝不苟。　　 郑芝龙长叹道：“封侯之事，末将和弟弟都不敢想，只求此去会一帆风顺，能平安归来。”　　 他话中之意，就是在暗示弟弟，没必要强行去找那橡胶树。　　 郑芝凤摇了摇头，装作没有听出大哥话中的深意，反而拱手沉声道：“提举大人、巡抚大人、大哥，此次远航，我郑家出了四十二艘船，水手和战兵共两千七百余人，市舶司和巡抚衙门支援了近二十万两白银购买物资。若是没有收获，我怎还有脸回来？”　　 “君有此雄心，老夫实在是万分钦佩。来人啊，把陛下送的御酒拿来！”　　 熊廷弼豪气回首，早就准备好的侍从立刻端来托盘。　　 盘中大碗，早就满满当当装满了美酒。　　 郑芝凤端起大碗，咕咚咕咚地猛灌进腹中。　　 饮尽之后，他就将瓷碗摔在地上，朗声道：“三位请下船，末将这就出发。”　　 “保重！”　　 市舶司总提举朱一冯微微点头，踩着跳板走下船头。　　 “保重！”　　 熊廷弼拍了拍郑芝凤的肩膀，紧跟着走上跳板。　　 “唉！”　　 郑芝龙深深叹了口气，深深地看了眼弟弟，目光就像是诀别一样，念念不舍走下船头。　　 “升帆！”　　 随着郑芝凤拔出腰间长剑，高声下令道。　　 砰砰砰！　　 船帆升起，送行的礼炮声同时响起。　　 在港口内近万人的目光中，船队缓缓离开了码头。　　 ——　　 于此同时，乾清宫内，气氛十分凝重。　　 六部九卿沿着殿中沙盘，分列左右侍立、　　 朱由校高坐于龙椅上，轻吐道：“陕西的军报，你们应该都看到了吧？”　　 “臣等已知晓！”孙承宗拱手答道。　　 朱由校又问道：“朕欲兴兵在陕西剿平乱匪，可奈何粮草不济；就算是按照原来的计策继续施行，可陕西各县的府库也已经快要被灾民吃光了。一旦粮食吃光，陕西必然会生出更大的乱子。诸位都是我大明重臣，可有计策解此困局？”　　 “臣以为可在湖广、四川两省征粮。”户部尚书庄钦邻当即说道。　　 吏部尚书王永光也紧跟着说：“陛下，据臣所知，陕西的府县仓库中确实没有余粮了，可城中的大户还有粮食。”　　 “臣以为是三边总督范景文剿匪不力，才会让陕西有失控的风险。”　　 “还是南直隶的征粮速度不行，若是有足够的粮食运去......”　　 ......　　 殿内官员众议纷纭，有人说着解决办法，有人则是嚷嚷着要先追责。　　 朱由校被吵得头有点晕，心中有点想念黄立极在朝之时了，当时文武百官哪会像这样自顾自的发表意见？全都要看首辅的面色行事，孙承宗对朝堂的掌控力还是不足啊。　　 “咳咳！”　　 一声轻咳，群臣的声音顿时一窒。　　 朱由校轻声道：“朕会下圣旨斥责陕西督抚，让他们务必保证陕西各府县的交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