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天启七年的最后一天。 皇宫内,与以往的冷清安静不同,四处都已张灯结彩,墙角树旁更挤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朱由校漫步走在宫中,十分新奇看着每一盏花灯,还不时对其评头论足一番。 刘若愚和卢九德身穿蟒衣,紧跟在身后,两人都是一面谄媚。 “皇爷的诗才可谓是我大明第一人,纵然是江南第一才子,也定然比不上。”刘若愚再次拍起了龙屁。 卢九德也紧跟着说道:“皇爷,奴婢已经将皇爷所著诗词,都写成了诗集。奴婢一定要让天下人都体会到皇爷的才气。” 这两个蠢货! 朱由校回头恼怒道:“不要给朕丢人现眼,没事的时候多读一点书。” “奴婢知错了!”两人一同躬腰认错。 与民间一样,从腊月二十四祭灶开始,宫中就在准备过年了。 宫眷、宦官们开始穿葫芦景补子和蟒衣。 从这天开始,到正月十七日为止,宫中每天都在乾清宫前燃放花炮。 只有遇到大风天气,才会停止半天,或者一天。 同时,皇宫内也会设鳌山灯、扎烟火。 “各处皇陵都祭祀了吗?”朱由校背负双手,缓步而行。 刘若愚立刻回答道:“皇爷放心,老奴都已经安排好了,定不会出差错。” 大年三十,百姓要祭祀祖宗,皇帝自然也一样。 按照以往的惯例,皇帝会令外戚前往城郊,祭祀大明的历代先皇。 而皇帝本人,则在太庙举行盛大的祫祭仪式,其实就是为了方便,将所有皇帝的牌位摆在一起祭祀。 一套流程走完,时间就已经来到了中午。 朱由校仍旧不能歇息,需要到太皇太后、皇太后宫中行礼。 虽然现在这两个高位空悬,但神宗皇帝所立的刘贵妃和郑贵妃依旧算长辈,也得去拜访一遍。 “礼法!礼法!礼在法前!朕可不想再折腾一遍了。” 朱由校拖着疲惫的身躯,嘴里嘟嘟囔囔,缓步走进了乾清宫迎仙殿。 殿内,内阁大学士,六部九卿重臣早就已经等候多时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听见刘若愚的通传,迅速跪倒在地,行起了三叩大礼。 “平身吧!” 朱由校快步走向龙椅,一屁股坐了上去。 众人站定后,户部尚书庄钦邻当先站了出来,躬身说道:“陛下,户部今年出数共五百八十三万两白银,岁入共五百三十四万两白银。” 朝廷支出和之前预计的差不多,但入账却足足多了两百万两白银。 主要来自皇帝从内库的拨款,还有本月京城勋贵官员的捐献。 朱由校点头道:“户部总不可能让朕一直用内库补亏空吧?庄爱卿,你身为户部尚书,总得拿出一个办法。” 庄钦邻已有腹稿,正准备回答,却听朱由校又补充道:“明年不征辽饷了,这其中的缺额,需要你们户部想办法补齐。” 听见这话,庄钦邻当场就想撂挑子不干了。 本来都有两百多万两的亏空,今年东南又乱起来了,明年基本上就别指望这财税重地了。 若是加上辽饷这五百多万两的缺额,他可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黄立极站出来说道:“陛下,辽饷不能停,至少明年不能停。” 庄钦邻也紧跟着说道:“陛下,臣实在没有办法补足这五百多万两的缺额,就算是新税法顺利实施,也不可能足够。” 孙承宗也站出来反对道:“若是要停辽饷,除非陛下愿意从内库中拿出银两。” 怎么可能? 一个个都想着朕的钱包。 朕出俸禄,是找你们来解决问题的,而不是把难题都推给自己。 朱由校冷声道:“辽饷必须停,朕不想看到大明四处烽烟。你身为户部尚书,缺额你自己想办法,不管是落实新税法,还是去折腾盐税,朕都不管。” 庄钦邻闻言,头大如斗,完全没了主意,只好将目光放在黄立极身上。 “若是无陛下的支持,今年岁入只有三百二十多万两,其中盐税就占了二百五十万两,若是朝廷再对盐商下手,恐怕百姓要去吃私盐了。”黄立极道。 “什么?” 朱由校揉了揉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厉声喝道:“你在说什么?难道以为朕是傻子吗?天下何人不知,扬州盐商富可敌国。” “臣无此意啊!” 黄立极迅速跪倒在地,连忙解释道:“得益于《两淮盐政纲法》,每年的盐税才能从一百万两银子,迅速膨胀到两百五十万两。若是朝廷擅改制度,必将失信于盐商啊。” “《两淮盐政纲法》?”朱由校蹙眉,在脑海中没有搜索到此法的记忆,只能将目光望向众人,等待解释。 庄钦邻立刻解释道:“陛下,神宗皇帝即位之初,两淮每年的必须兑换的盐引为九十万张,其中淮南盐引六十八万张,淮北盐引二十二万张。 但由于朝廷发行盐引、征收盐税后,不能及时用盐来兑换已经发行的盐引,以至于积压了约二百五十余万张两淮盐引。 假如要将这些旧盐引全部兑换,需要三年时间。 若是如此,两淮的盐税也要停收三年,仅户部的损失就会超过三百万两,而九边也会因此连续三年无商人运送粮草。 所以,当时的朝廷就继续发行盐引,强行向富商摊派盐引和预征盐税,以至于盐商或破产、或逃亡,私盐大行其道。 十年前《两淮盐政纲法》颁布,将淮南旧盐引组成十纲,将淮北旧盐引组成十四纲。 每年,淮南十纲中,以一纲兑换旧引,淮北十四纲中,也以一纲兑换旧引,其余则兑换新引。 这样子,朝廷就可不用大幅增加盐产,而又能够继续征收盐税,还能将旧引逐渐兑换掉。 为了让盐商接受这个方案,朝廷许下了百年专卖权。” 说到此处,庄钦邻直接跪倒在地,高呼道:“陛下,不能冒然改变盐法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朱由校挠着头,心中暗想到:为人为政,确实要以信义为先,大明宝钞就是因为朝廷滥发,以至于成了擦屁股都嫌硬的废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