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西暖阁,厚厚一叠奏疏摆在桌案上,朱由校只瞄了一眼,就感觉头大如斗。 大部分官员简直是正事不干,专拍马屁,所写的奏疏几乎都是阿谀奉承之词,有效的内容少之又少。 “皇爷,锦衣卫指挥使侯虎涛在宫外候着了。”刘若愚轻声道。 朱由校将视线从奏折上移开,吩咐道:“让他进来。” “臣叩见陛下,祝陛下......” 侯虎涛正欲行礼,却被朱由校打断道:“不必多礼,朕是想问问周延儒在做什么?为何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喜报传来。” “陛下,南京锦衣卫不堪用,周同知在南京简直是寸步难行,臣已经派了五百缇骑前去支援了。”侯虎涛答道。 朱由校蹙眉问道:“南京到底是怎么回事?连锦衣卫同知都寸步难行,那还是朕的南京,大明的南京吗?” “臣罪该万死!” 侯虎涛也了解大概,不清楚具体情况,只能慌忙跪在地上请罪。 “去想办法查清楚!”朱由校挥了挥手,又转头对刘若愚问道:“温体仁什么时候能回京。” 说话的同时,他已经拿起最上面的奏折,瞧见是黔国公、太子太保、云南总兵官沐启元送来的后,连忙收束心神,认真翻看起来。 侯虎涛见此,只能悄然退出宫殿。 良久之后,朱由校才放下奏折,轻吐了一口浊气,轻笑道:“这祸害终于要死了。”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沐英、沐晟两人何等的英雄豪杰? 在贵州的丛山峻岭中,筚路蓝缕开创出了沐氏两百多年的不替基业,更为大明西南的稳定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可他们后代却一代不如一代,自景泰元年沐斌去世后,沐氏内部就陷入了纷争,爵位传袭几经波折,不仅消耗了沐氏自身的力量,更让当地土司蠢蠢欲动,也加深了与云南抚按等地方官员的矛盾。 当代沐启元袭爵后,简直是无法无天,犹如土霸王一般,谁都不敢主动招惹。 当地有一个生员因参加其爷爷沐昌祚的丧礼太过喧嚣,这厮便让生员带上枷锁示众。 并且这厮还和云南巡按闹得不可开交,一怒之下,居然抬出大炮,炮轰了巡按衙门。 前几年,两方的官司都打到了京城,皇帝下旨各打五十大板后,才短暂消停下来。 后世传言,沐启元是因为欲要举兵造反,其母宋太夫人知道后,大惊曰:“吾家累世忠贞,原无失德,岂因此子败祖宗臣节乎?” 于是她便以毒酒让沐启元饮,将其杀死。 朱由校也不知道这传言是否为真。 天高皇帝远,就连这本奏疏是不是沐启元的真意都弄不清楚。 云南闹成这样,完全是因为利益冲突所导致。 沐家几乎成了云南土皇帝,大多数土司都唯其马首是瞻,而朝廷却欲在云南改土归流,改土官为流官。 当地的豪强当然不满,沐启元还真有造反的理由。 毕竟现在大明的重心在辽东,放松了对西南的经营。 而且播州杨应龙之乱时,经历过朝鲜之征的精锐士兵,在土司兵却犹如韭菜一样,被成片成片割倒。 沐启元定然从中看出了朝廷的虚弱,想要真的当土皇帝也不是不可能。 “大伴,黔国公沐启元病重,你让翰林院拟一道圣旨,以朕的名义慰问一番,并说朕同意由沐天波袭爵。”现在不是在贵州搞事的时机,朱由校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老奴遵旨!”刘若愚微微点头,又说道:“陛下,温体仁应该就这两天抵京。” 朱由校又拿起一本奏折,随口回道:“让他第一时间来见朕。” 这封奏疏是御史毛羽健所上,内容是对朝政的谏言,欲要裁撤驿站。 “驿递一事,最为民害。当今天下州县困于驿递的约十之七八,而驿递用于公务的仅十分之二,用于私事的占十分之八。”朱由校念着奏疏内容,面上带起了似笑非笑之意。 内阁票拟的意思当然是不允。 驿站作为朝廷传递官府文书,传递军事情报的人员、往来官员中途食宿、换马的重要场所,怎能裁撤? 到时候,朝廷靠什么途径传递消息? 被裁掉的驿卒又以什么工作为生? 但凡是脑子正常的人,都不能同意此策。 可偏偏好弟弟脑子不太正常啊! 想到这里,朱由校当即在内阁票拟的条子上批示道:裁撤驿站不可行,由廉政部安排专人严查驿站被公器私用之事。若有官员学子敢再犯,必须从重从严处理。 写到这里,朱由校忽然又想到了徐霞客这人。 他几乎游遍了大明,不知道浪费了多少朝廷的人力物力。 严查驿站公器私用后,传到后世的《徐霞客游记》可能要少几十万字了。 放下毛笔,朱由校揉了揉手腕,再次拿起第三本奏折,同时又问道:“方正化有消息传回来吗?” “回禀皇爷,昨日传回了消息,他在年前就已经从皮岛启程,计划经海路回京,老奴以为他应该快回来了。”刘若愚回答道。 朱由校微微点头,再次认真翻开起了奏折。 这本是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苏茂相的请罪奏疏。 漕工罢工了快三个月了,他依然不能恢复漕运,并且漕运总督衙门历年的账册也被烧毁了。 “这厮可真够贪的。” 常盈仓被烧毁,还能怪在东南士绅的头上。 可他连自己衙门账目都保不住,简直就是纯纯的废物。 漕运总督权力非常大,全称是都察院右都御史、总督漕运、兼提督军务、巡抚凤阳等处地方。 其下辖常盈仓,由户部每年派出四名主事管理;东西两个船政厅,分别由淮安府和扬州府的一名同知负责;两个工部郎中,分别驻济宁、高邮管河道。 沉思半响后,朱由校忽然下令道:“大伴,你记一下。罢苏茂相漕运总督之职,起原太常寺卿王应熊为都察院右都御史、总督漕运、提督军务、巡抚凤阳等处地方,兼理海防。” 史书记载,王应熊为人刚狠,敢于任事,而且做事丝毫不讲情面。 他在前年因父亲逝世而丁忧回乡,历史上被起复于崇祯三年,和温体仁入阁的时间差不多。 后来因为政争失败,又被好弟弟赶回了老家。 南明时期,他被任命为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隆武二年,积劳成疾病逝于贵州毕节卫。 朱由校这几日无聊,没事的时候都在翻阅以前因丁忧而回乡的官员名单,这才注意到他。 漕运总督衙门,肯定贪腐严重,正需要王应熊这样刚正不阿的官员去主持。 至于兼理海防,则是为了造海船做准备。 就算漕运能恢复畅通,以后的粮食大部分也要走海运入京,若干年后,漕运总督应该就会改名为海运总督。 想到这里,朱由校又下令道:“大伴,将孙元化召来,朕有事要亲口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