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月明星稀，殿内烛光摇曳，映照着挂在墙面上的地图。　　 朱由校下令之后，仍旧感觉不放心，于是就亲手端起烛台，走到辽东都司的地图边上。　　 卢九德也迅速拿起一个烛台，紧跟着上前照亮地图。　　 孙承宗将皇帝之前的命令一一记下后，也踱步走上前来。　　 “这里，还有这里，应该都是建奴防御空虚之地。”朱由校对着地图指指点点。　　 孙承宗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楚皇帝指的是金州中卫所东南方向的一处滩涂，以及定辽右卫下属的某个沿海沙滩。　　 瞧着这两个地方，他脸上一片茫然，“陛下，这两处在地图上都没有标记地名，如何能知道建奴防御空虚？”　　 “正是因为没有标注地名，才能确定这里不是战略要地啊！”朱由校道。　　 “既然不是战略要地，我军就算是攻占了，也吸引不到黄台吉注意力啊！”孙承宗忧心道。　　 朱由校高深莫测道：“兵者诡道也！”　　 其实他想得很简单，仅是担心损兵折将而已，反正这次也仅是为了给林丹汗做策应，没有必要冒着风险去人烟稠密之地。　　 孙承宗盯着地图，满脑子都是疑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他正欲发问，却见皇帝已经在打哈欠了，只能按下心中疑惑，躬身说道：“陛下还请早点歇息，以龙体为重，臣先告退了。”　　 “先不要着急走，朕还有事没有交代完。”　　 朱由校微微摇头，坐回龙椅上，看了眼堆积如山的奏折，暗自叹道：也不知道太祖皇帝是有何等精力，居然在没有内阁的情况下，也能将国事处理得井井有条。　　 “不知陛下还有何吩咐？”孙承宗跟上了躬身问道。　　 朱由校紧靠椅背，面上略带疲惫之色，问道：“黄立极是真的想走了吗？”　　 不是您暗示他走的吗？　　 孙承宗神色一窒，转瞬间又恢复了正常，低声答道：“陛下，臣观黄阁老的确已下定了辞官之意。”　　 “可惜了！”　　 朱由校摇了摇头，心中确实感觉有点可惜。　　 不过陕西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必定要有一个人出来背锅，否则无法对天下百姓交代。　　 “朕明日会让刘若愚再次去探望一番，若是他真的去意已定，那你就得准备庭推之事了。”　　 说着的同时，朱由校随手拿起最上面的奏折。　　 廷推又称为会推，由吏部，九卿，六科一起参加，会推举出几个名额，然后交由皇帝任命。　　 若是选不出的人，不符合心意，皇帝也可驳回。　　 孙承宗问道：“陛下心中可有属意之人？”　　 “没有！”　　 朱由校心中确实有一个人选，不过却不知道此人能否服众，也就懒得说出口了，打算先看看文官阶层选出来的人再作考虑。　　 “陛下放心，臣会做好准备。”孙承宗点头道。　　 朱由校又问道：“关于新科进士，吏部可曾做好了安排？”　　 “王部堂的意思是按照往年的惯例来办，一甲三人直入翰林院，三甲进士在六部观政后，外放为地方知县教谕等职，二甲进士馆选，通过之人入翰林院，未通过则去六部任职。”　　 朱由校微微点头，以示同意。　　 他虽然很想改变这样的选官制度，可现在却不是时候。　　 翰林院掌修书撰史、起草诏书、担任科举考官等重任，但经过清洗东林党后，以前的翰林大半都被赶了出去。现在人手已经不足，连修史都停下了。　　 地方上的官员同样缺额严重，几乎每天都有县级主官因执行税法不力，而被罢免官职。　　 孙承宗又问道：“陛下，恩荣宴何时召开？”　　 “定在明日吧！”　　 朱由校蹙眉说道。　　 恩荣宴就是琼林宴，只是每个时期的叫法不同。　　 武举殿试的结果早就出来了，可是许多文官和今科文进士，却嚷嚷着不同意和武夫一起赴宴。　　 朱由校也不惯着他们，你们不愿意，朕就不举行，看谁能耗得过谁。　　 孙承宗即将接任首辅之位，自然不愿意刚上任就面对君臣相争，只能把亲口劝那些唱反调的官员。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经过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才将反对声消除。　　 “臣这就去准备。”　　 孙承宗躬身退出大殿，朱由校重新拿起奏折正欲查阅，东厂提督卢九德又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进来。　　 “皇爷，广告招商已经结束了。”　　 朱由校放下奏折，好奇问道：“拍卖价格是多少？是由哪家富商拿下的？”　　 “回禀皇爷，是山西的渠家。”　　 “山西？”　　 朱由校嘴里念着这两个字，眉头紧锁。　　 说到明末，就绝对绕不开晋商。　　 隆庆时期，大明与蒙古人议和，双方互通边市，而山西地处边界，自然就享受到了互市的红利，与南方的徽商或者扬州商人以盐业为绝对支撑的模式不同，晋商以茶、帛、铁为主，当然也少量贩卖盐业。　　 大明为什么始终不能封锁建奴？　　 完全是因为这群商人不惜牺牲国家利益，不惜背上全族人的性命，也要铤而走险，去挣那份昧心钱。　　 其走私分为水陆两线。　　 一部分从海上出发，经黄海和渤海抵达辽东，但是因为有山东登州水师和辽东江镇毛文龙的存在，所以这条路能进辽东的人不多。　　 而另一路却是走私的重点，那就是范永斗为代表的晋商八大家领衔的商人集团，通过其遍布蒙古的商路，源源不断地为建奴供血。　　 历史上，建奴刚入关，就在摄政王多尔衮的主持下，顺治小儿便宴请了山西的八位商人，分别是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和黄云发。　　 “都差点忘了这群硕鼠了！”　　 朱由校这时也想明白了，军事情报屡屡泄露的原因。　　 这些晋商，在北方到处都是商号，全都能成为建奴的耳目，难怪黄台吉不担心自己口中所说的二十二万大军！　　 “让锦衣卫立刻派出精干人手，去山西将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和黄云发这八人连同背后的家族抄家。这个渠家暂时先不用动，等查探清楚他家是否和建奴有牵连之后，朕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