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口。 千艘战船,浩浩荡荡经上游而来,驶入了水营之内。 士卒们陆陆续续下船,开始埋锅造饭,经历过短暂的休整后,将继续顺流东下,直扑柴桑。 “根据我军细作来报,周瑜已尽起柴桑之兵,向西进驻阳新塞,明显要阻挡我军于柴桑以西!” “看来周瑜是知道柴桑兵少,怕被我军围城,故要御敌于国门之外。” 中军帐内,诸葛亮将最新收到的细作情报,宣读了出来。 刘备微微点头,笑看向萧方: “景略,如你所料,周瑜果然尽起主力,往上游阻击我军。” “看来汉升这一路奇兵,胜算更增一筹啊。” 萧方却未如老刘这般乐观,反倒眼眸中透出几分疑色。 略一沉吟后,问道: “阿亮,是谁领兵进驻阳新塞,是周瑜还是那韩当?” 诸葛亮又看了一眼情报,说道: “是周瑜亲自统军往阳新塞,韩当也随军同往。” 听得这个结果,萧方眉头微凝,眼中疑色更添了几分。 诸葛亮也觉察到了异常,忙问道: “姐夫,莫非周瑜此举,有什么不对劲吗?” 萧方却未点破,反问道: “阿亮,你好好想想,这其中难道真没有可疑之处吗?” 诸葛亮微微一怔,便低下头来,重新审视手中那份情报,不放过哪怕一个字。 渐渐的,诸葛亮眼中果然开始浮现疑色。 “听闻鄂山一战,周瑜跳船时摔断了腿,落下了残废,以其这种身体情况,应该不方便统军出征。” “而韩当的威望与战阵经验,明显又高于周瑜,若只是坚守阳新塞,理应由韩当统军,周瑜留守柴桑才合理。” “退一步讲,就算是周瑜去阳新塞统军,也该是韩当留守坐镇柴桑城才是。” “现下却是周瑜和韩当二人,一同率军前往阳新塞,这就有些可疑了。” 诸葛亮慧眼如炬,稍稍经萧方一提醒,立时便看出了其中疑点。 刘备听罢,忙是接过那帛书情报,细细也端详起来。 半晌后,刘备重重点头道: “阿亮言之有理啊,如此看来,周瑜和韩当同时去守阳新塞,此举确实有些不合常理。” 放下手中帛书,刘备抬头看向萧方: “那依军师之见,周瑜此举,到底有何图谋用意?” 萧方剑眉微凝,沉思不语,半晌后眼眸一动。 “莫非那周瑜也想…” 话音未落。 陈到匆匆而入,附耳向刘备低语了一番,又将一道书信献上。 “景略,是伯…是‘眼’来信了。” 刘备便叫陈到将那封密信,递与了萧方。 那封密信,自然便是陆逊送来。 老刘当然也知道,陆逊这封信是以萧方所创的“密码”所写,也只有萧方能解得开。 于是萧方接过书信,便叫诸葛亮取来一部《左传》,对照着开始破译起来。 帐中众人看着萧方这怪异举动,看得帐中众人是一头雾水。 片刻后,密信破译完毕。 萧方看过之后,不禁笑叹道: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位周郎果真不是盏省油的灯,这是跟我撞杉了呢…” 说着萧方便将破译后的书信,交给了满脸好奇的老刘。 老刘迫不及待接过,看过一眼,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景略,若照此信上所推测,韩当并未前往阳新塞,竟是要偷越幕阜山,想偷袭我夏口?” “那这韩当,岂非要跟汉升迎头撞上?” 老刘抬起头来,惊异的目光望向了萧方。 萧方却脸上未有半分意外,只轻摇着羽扇淡淡道: “方早说过,咱们鄂山一战虽破了周瑜,却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能轻视于他。” “以周瑜的智计,能想出此计,也不足为奇。” 刘备恍然,略一沉吟后,忙又道: “既然如此,那现下我们该如何应对?” 萧方却淡然如常,宽慰道: “主公莫急,这封信来的及时,依脚程的话,我们还有时间向汉升示警。” “说不定,除了柴桑城之外,汉升此行还有意外的收获。” 意外收获? 刘备微微一怔,一时还未能领悟萧方话外玄音。 萧方却将那书信交给了诸葛亮,交待道: “阿亮,我现下就令仲康率一队虎卫,护送你星夜兼程去追赶汉升老将军。” “你们的任务现下变了,不光是要拿下柴桑,还要为主公吃掉韩当这五千人马!” “至于怎么吃掉,就看你的随机应变了。” 诸葛亮本来还心中困惑,不明白刘备与萧方在说些什么。 当看过那道破译后的陆逊密信后,不禁恍然省悟,眼中掠起感激欣喜之色。 自家姐夫,这是把一桩大功交给他,要让他生平头一次,充当谋主,来单独谋划一场战役。 这是在给他名震天下的机会啊。 “请主公和姐夫放心,亮必不负你们所望。” 诸葛亮当即起身,欣然领命。 于是许褚便带着一队虎卫,护送诸葛亮离营,星夜兼程往陆口方向而去。 刘备此时也明白了萧方用意,眉头松展开来,脸上浮现轻松笑容。 “阿亮有军师之风,有他出马,备就放心了。” “那咱们就继续东进,直取阳新塞,配合那周郎演一出戏吧。” … 七日后,幕阜山某谷地。 一支五千人的江东军,正沿着向西谷道,默默的西行。 韩当勒马于道边,抬头远望。 穿过这条谷道,就越过了幕阜山,沿陆水北行,不出三日就能进入长江。 韩当仿佛已看到,兵力空虚的夏口城,正在向他招手。 “父亲,咱们这般翻山越岭的,士卒们怨气不小啊。” “儿请攻陷夏口后,准许他们劫掠三日,尽情搜刮钱帛女子,算是对他们的犒赏。” 身后年轻的武将,喘着气向韩当提请。 进言者,正是其子韩综。 韩当却瞪他一眼,喝斥道:“纵兵劫掠这种事,岂是为父——” 话到嘴边,韩当却又咽了下去。 孙策嗜杀,喜好放纵士卒烧杀抢掠,却并不代表其麾下武将,人人皆是如此。 他韩当就是个例外。 原本他是想斥责儿子,提出这等荒唐的请求,有辱自己的声名。 话到嘴边时,黄盖被杀之仇,却陡然间涌上心头。 略一犹豫后,韩当眼中燃起恨色,遂沉声道: “公覆是死在刘备手下,更是死在荆州人手中,荆州人该当付出血的代价!” “为父就准你所请,破夏口后准将士们洗掠三日,以为犒赏!” “除此之外,夏口两百石以上刘备的官吏,统统满门斩杀!” 韩当是要么不做,要么做的更绝,不光要纵兵抢掠,还要连同刘备委任的官员,尽皆满门族灭。 韩综大喜,拱手赞道: “儿明白了,父亲英明,咱们就该杀他个人头滚滚,让荆州人知道,附从刘备与我江东为敌,是什么下场!” 韩综遂将韩当的承诺,向全军传达了下去。 五千原本疲惫的江东军,得知破夏口后可抢掠三日,无不是精神大振,如打了鸡血般放声欢呼,疲惫一扫而空。 韩当听着士卒们的欢呼声,目光望向了北面方向,眼眸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公覆,你放心吧,为兄必杀得荆州人头滚滚,用他们的鲜血来告慰你在天之灵。” “你若在天有灵,就保佑伯符气运加身,保佑公瑾的计策功成,不光拿下夏口,连那刘备也一并诛灭!” 对天祈祷过后,韩当收起感慨,策马扬鞭继续前行。 山谷之中,原本不善山地行军的五千江东军士卒,一时间精神抖擞,说说笑笑的加快行军。 他们是一路谈笑,幻想着攻破夏口后,该当如何烧杀抢掠。 却浑然不觉,谷道两翼的山头之上,数千双狰狞兴奋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他们。 如同在盯着送到碗里的猎物一般。 某山岗上。 黄忠正扶刀而立,兴奋却困惑的目光,俯视着从眼皮子底下经过的江东军。 “没想到,这个周瑜竟然也想出一道声东击西之计,军师要袭他柴桑,他却要袭我夏口。” “只是主公和军师,又是如何知晓周瑜这计策,竟能提前令你前来给老夫示警?” 黄忠是啧啧称奇,好奇的目光看向了诸葛亮。 诸葛亮则是慨叹道:“我姐夫的手段,神鬼莫测,我亦无法猜透。” 感慨收起,诸葛亮抬手向谷道一指: “老将军,别管那么多了,先收拾了这五千江东军再说吧。” “千万要记得,先封死谷道两侧再动手,咱们要关门打狗,千万不可放敌军一兵一卒逃出去!” 黄忠遂翻身上马,眼中杀意骤然,挥刀喝道: “传令下去,升起信旗,给老夫封死两头谷口!” 号令传下,一道黄字信旗,高高的升起在了山头之上。 片刻后。 伴随着数声轰然巨响,无数事先备好的滚石圆木,顷刻间被推下了山坡。 尘雾冲天而起,将西谷口上空笼罩。 谷道内。 正在策马行军的韩当,脑海里还是谋划着兵临长江后,如何袭夏口的作战细节。 就在这时,前方山崩地裂之声,陡然间冲天而起。 无数的巨石圆木,滚滚而下,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将前方谷口封住。 韩当猛然勒住战马,脸色骇然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