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肃万念俱灰,一心求死。 身为孙氏臣子,自投靠孙策后,便是忠言进谏,恪尽一个臣子的本份。 哪怕是劝说孙策向刘备求和,亦是为孙策,乃至于孙氏谋一条生路。 可你孙策呢。 先是不听他劝谏就罢了,现下竟然骗他愿向刘备求和,用他为棋子,令他失信于刘备,置他生死于不顾! 甚至为彻底骗取他信任,不惜指江为誓! 这是一位明主该干的事吗? 纵然是袁术那样的昏主,只怕也做不出这种下作之举吧。 孙策所做所为,焉能不令他心寒至极,焉能不令他万念俱灰。 此时的他,自然是羞于面对刘备,便是心灰意冷,甘愿伏诛。 萧方一笑,回头向老刘眼神暗示。 这黑脸他唱完了,收服鲁肃的白脸,还得由老刘这个主公来唱。 “子敬快快起来吧。” 老刘一步上前,将鲁肃扶了起来,叹道: “景略常与备说,你鲁子敬乃忠厚正直之人,必不会做出这等言而无信之举。” “备知你这一次,无非也是为孙策蒙骗利用而已,并非是你本心。” “不知者不罪,备又怎会杀你。” 鲁肃眼眸瞪大,难以置信的看着刘备,似乎不敢相信,刘备竟然不杀他。 一时间,鲁肃是神色恍惚,不知如何是好。 刘备则正了正衣冠,一脸郑重的一拱手: “备知子敬你有王佐之才,若子敬不嫌弃备出身寒微,备想请子敬助备扫除天下汉贼,匡扶社稷,再造我大汉河山!” 鲁肃懵了。 他说自己是不知情,刘备竟然就毫不怀疑,直接就信了? 不光是信了,竟然视他为王佐之才! 竟然还以此大礼,想要将他招揽至麾下,共成大业? 这份气度,这份器重,全然超出了鲁肃的预料之外,令他陷入了震撼与惊异之中。 “刘使君,我,我……” 鲁肃声音颤栗,情绪澎湃激动,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子敬,你是有大智慧之人,到了这个时候,难道你还看不清,谁才是真正的明主,谁才值得天下王佐之士,为之赴汤蹈火吗?” 萧方见鲁肃还有犹豫,便又当头给他一记棒喝。 鲁肃身形一震,仿佛霎时间醍醐灌顶,幡然省悟。 “孙策嗜杀成性,平定江东杀得人头滚滚,当初西征荆州,又欲血洗夏口,实乃一残暴之主。” “袁术待其如子,他先叛袁术,为保江东却又不惜为天下人唾弃,向袁术认父求降。” “如今更是利用我的忠诚,妄图蒙骗刘使君,假意求和,实在是卑劣无耻。” “这刘使君却以仁义待民,以信义待下,气量胸襟远胜孙策十倍!” “如此明主,对我礼贤下士相邀,我鲁肃若不归附,却还要为孙策死忠,岂非愚不可及?” 鲁肃思绪飞转,心中残存的那点犹豫,转眼间已是荡然无存。 片刻后。 鲁肃深吸一口气,同样正了正衣冠,向着刘备深深一拜: “肃有眼无珠,竟拜孙策为主,落得这般下场,当真是咎由自取。” “承蒙玄德公不弃,对肃如此看重,肃当真是受宠若惊。” “肃虽不才,愿奉玄德公为主,尽我所能,辅佐玄德公匡扶汉室,成就大业!” 鲁肃终于做出了选择。 刘备面露欣慰,忙将鲁肃扶起,哈哈笑道: “今日一战,吾最大的收获,并非拿下金陵外城,而是得子敬这员王佐之才!” “来人啊,速速摆酒,吾要与子敬喝个痛快,纵论天下!” 老刘的豪烈气概,令鲁肃心头那份阴云一扫而空,不禁也开怀大笑起来。 一场庆功宴,遂于金陵外城摆下。 刘备与众将开怀畅饮,庆贺这场大破孙策之功,更庆贺鲁肃这员大才的归附。 “孙策昨日自取其辱,虽早受重创,却仍逃回了两千余兵马,加上内城中的五千新卒,还有七千兵马可用。” “这七千人马原本是不足为虑,但金陵内城乃是背靠清凉山和钟山而建,其城墙皆为山石所筑,异常坚固。” “内城之中,存粮尚足可支半年之久。” “倘若孙策决心负隅顽抗,率手下残兵死守内城的话,我军想要强攻破城,纵然能够攻破,只怕也得付出不少死伤,甚至要耗时数月之久。” 鲁肃分析过金陵内城局势,话锋一转,抬手向北一指: “然现下袁术伏诛,曹操势必会挥师南下,与吕布争夺淮南。” “以主公之志向,定然不会满足于夺取江东,全据长江,必会渡江北上夺取淮南。” “如此一来,主公就得速取江东,不给曹操或是吕布坐稳淮南的机会。” “再者现今袁绍兵围易京,公孙瓒覆灭已近在眼前,袁绍一统河北也为时不远。” “一旦袁绍拿下河北四州,势必会渡河南下,兵锋直指中原。” “主公需得尽早拿下淮南,全据江南半壁,方才有北上与袁曹逐鹿中原的底气呀!” 听得鲁肃这番宏谋远虑的剖析,刘备不禁面露赞许,目光看向了萧方。 萧方果然是慧眼如炬,对鲁肃的评价准确无误。 鲁肃的大局观确实非同凡响,目光已不止局限于金陵乃至江东一隅,而是已考虑到了淮南。 甚至是放眼中原,将与袁曹争锋都已谋算在内。 这份深谋远虑,这份大局观,隐约已能望及萧方的项背了。 “景略说的没错,子敬果然是深谋远虑!” 刘备点头大赞,尔后便顺势问道: “如子敬所说,攻破这金陵内城,确实不可拖延太久,当速破才是。” “不知子敬可有速破内城的妙计?” 这一问,却把鲁肃给问住了。 正如萧方所说,鲁肃的优点乃是长于战略谋划。 但具体到攻城掠地的战术,就是他的软肋了。 所谓长于道而短于术,正是这个道理。 “肃智计平庸,如何速破这金陵内城,肃确实尚无良策。” 鲁肃面露几分惭愧,亦是坦然的承认了自己的短处。 刘备知鲁肃长处短处,却也不为难他。 于是端起酒杯,来到帐门外,抬头望向了那巍巍内城城楼。 “看来,如何能速破金陵内城,还要从长计议才是。” 老刘把玩着酒杯,口中感慨道。 宴会上的众将们,皆停下了饮酒,彼此议论起来。 “主公莫要担忧,方倒以为,主公说不定能不费一兵一卒,就速破了金陵内城呢…” 萧方呷着杯中酒,忽然别有意味的来了这么一句。 刘备身形一震,惊喜的目光蓦的回首望向了萧方。 … 金陵内城,军府内。 包扎过伤口的孙策,强撑着身体,在孙瑜的搀扶下来到了府堂内。 艰难的坐下后,孙策抬头扫了一眼众将,心中一股悲凉油然而生。 曾经猛将如云,谋士如雨,群英云集的画面,已然不复存在。 堂中只余下贺齐,凌操,张昭等寥寥无几的几个熟悉面孔,以及孙氏一族。 周瑜,韩当,黄盖,程普,鲁肃,陈武,潘璋… 这些曾经追随着他,横扫江东,开创霸业的文武豪杰,皆已是一坯黄土。 此情此景,不禁令孙策心中凄凉万千,发出一声绝望的叹息。 “伯符,我们还有五千兵马可用,还有金陵内城在手,我们还有一战之力!” “你千万要振作精神才是,我们孙家的存亡,还得靠你一肩挑起啊!” 堂兄孙瑜眼见孙策身陷绝望,只得低声劝说道。 这番话似乎起了作用,重新激起了孙策几分斗志,令他灰暗的眼中重燃一丝信念。 “砰!” 孙策拳头一击案几,咬牙道: “你说的没错,吾还有五千兵马可用,吾还有金陵内城可坚守!” “只要我们上下一心,抱定必死的信念,定能坚守住内城,等到仲谋招募新军前来。” “我还没有输,还没有输——” 孙策虽然依旧嘴硬,但却明显底气不足,那份心虚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出来。 他的可用之兵,实在是太少了,就算加上逃回来的两千余兵马,也不过七千余人。 就这点兵马,倘若刘备决意不惜代价强攻,纵然孙策决心死守到底,能不能支撑一个月,还是个未知数。 “可惜,我军实在兵马太少,如果再多个五千兵马就好了……” 张昭摇头叹息,给孙策的嘴硬泼了一瓢冷水。 话音方落。 一人走上前来,向孙策一拱手: “主公,我有一策,或许一夜之间,可为主公得五千士卒!” 此言一出,帐中所有人皆是精神一振,目光齐刷刷聚向了那文士。 那口出“狂言”者,正是顾雍。 孙策精神大振,忙问道: “元叹,你有何妙计,可给吾一夜之间募得五千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