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蒯钧还没反应过来,满脸茫然的问道。 “我八千兵马损兵殆尽,刘备稍后必会趁势来攻,江陵城是守不住了。” “你速速去护着咱们蒯氏族人撤往江上,我去接了二公子,我们在江上会合!” 蒯越脚下不停,边走边低声交待。 蒯钧心头一震,蓦的反应过来。 自家叔父,这是要抛弃了刘表这个主公,却带着蒯氏族人,还刘表的儿子刘琮抢先出逃。 “叔父,我们当真要抛下主公不顾了吗?” 蒯钧却心有顾虑,不得不提醒道。 蒯越眼中掠过一道森冷。 “江陵失陷已成定局,唯有去跟黄祖会师,我们才有一线生机。” “可惜他恨极了黄祖,又顾及颜面,绝不会听我劝去江夏,只会退往荆南。” “荆南有黄忠那叛贼,又无兵可用,退往荆南只能是等死。” “他想死随他去吧,我蒯氏一族,却不能为他陪葬!” 蒯越再无顾虑,直接了捅破了窗户纸。 蒯钧身形一震,蓦然间省悟过来。 于是他再无多言,叔侄二人匆匆下城,翻身上马便分头逃离而去。 城头上。 刘表还沉浸在失魂落魄之中,直到溃兵逃回叫门之时,方才缓过神来。 “快,打开城门,放他们入城!” 刘表嘶哑的喝斥着惊慌失措的士卒。 须臾,城门打开,溃卒们仓皇逃去,几名将官被带上城来,跪倒在了刘表脚下。 “你们为何会这般模样归来?” “磐儿不是带着你们,突袭刘备粮营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的刘表恢复了几分冷静,仍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喝问。 将官们却跪倒在地,泣不成声道: “我们杀入敌营后,那刘备突然现身,四面八方有无数敌军伏兵将出现,将我们围住。” “那刘备宣称,他的军师早就料到,我们会夜袭他的粮营。” “他们伏兵一涌而上,邢道将军和刘将军皆被敌军所斩,我军几乎全军覆没,只逃出了我们这几人啊!” 惊雷轰落头顶。 刘表摇摇晃晃倒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残存的一丝侥幸,就此被小校的话轰为粉碎。 八千兵马全军覆没! 大将邢道荣,侄儿刘磐,尽皆战死! 他最后可依靠的力量,就此灰飞湮灭,化为了乌有。 而这一切,只因那个乡野村夫,再一次识破了他的图谋,令刘备给了他来了个将计就计。 “为何?” “为何老夫的每一步,都被那个乡野村夫看穿?” “难道那个萧方,当真是上天降下来,专欲制老夫于死地之人吗?”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啊~~” 刘表老泪横流,满腔愤懑,仰头悲问苍天。 就在他恨天悲问时,城外方向,尘雾袭卷而来,杀声震天而至。 刘备军杀到了。 四万士卒如潮水一般,四面八方的向着城头涌来。 刘表从悲愤中缓过神来,挣扎着起身扑到城头。 目之所及,只见熊熊火光中,无以计数的刘军士卒,已扛着云梯卷至城下。 显然,刘备是要趁着大胜余威,一鼓作气踏平江陵。 “老夫还有江陵城,老夫还没有输!” “将士们,你们报效老夫的时刻到了,给我死守江陵~~” 刘表拔剑在手,歇厮底里的咆哮大叫。 左右千余士卒,皆非他的嫡系人马,这般兵败如山倒的局面下,谁还会傻乎乎为他死战。 刘军还未登城,他们便是望风而溃。 “刘表!” “大势已去,你还不开城投降我主!” 城下响起一声熟悉的喝声。 刘表身形一震,探头看去,只见一将正横刀立马,向他发出最后通牒。 “文…文聘?” 刘表眼珠爆睁,咬虎切齿的叫出了那个名字。 那个曾经他的部将,如今已身先士卒,率刘军杀至城下,更是当众劝他这个旧主,归降刘备那个新主。 刘表羞怒如狂,长剑狠狠一指,嘶叫道: “给老夫放箭,射杀了那个叛贼,杀了他~~” 左右的弓弩手们,彼此一对视,都尽皆丢下弓弩,转身而去。 刘表是暴跳如雷,挥剑冲着溃卒们破口大骂,试图弹压住败溃之势。 城下。 文聘目光如刃,已弯弓搭箭,对准了刘表。 手指一松,一箭离弦而出,带着他多年所受的积怨,直奔刘表而去。 “噗!” 一箭擦着刘表脸庞划过,将他一只耳朵射破。 刘表一声痛叫,捂着鲜血淋漓的耳朵,摇摇晃晃再次跌坐在地。 文聘终究不善射,这一箭偏了寸许,未能射杀刘表。 饶是如此,堂堂一州之牧,被射到断耳,已是狼狈到了极点。 那剧痛仿佛一瓢冷水,反倒将癫狂中的刘表给泼醒。 江陵失守已成定局,他再不走,非得死在这里不可。 “异度,老夫该如何是好?” 刘表这时候才想起蒯越,顾不得断耳伤痛,急是大叫道。 却无人回应。 刘表站将起来,四下急扫,却不见蒯越的身影。 “禀主公,适才溃军入城前,蒯别驾叔侄便先下城而去了。” 身旁亲卫忙是禀报。 刘表心头如遭重锤一击,霎时间气血填胸,几欲闷绝过去。 蒯越,这是见势不妙,果断弃他而去,抢先一步逃了。 “蒯越,你个无耻之徒!” “若非是你计策失算,害得老夫折了最后八千将士,江陵城焉能失守!” “你竟然敢抛下老夫,独自先逃?” “你个无耻之徒,老夫当真是有眼无珠,竟会将你视为心腹那么多年——” 被抛弃的刘表,如同怨妇一般,破口大骂起来,全然已无一方之主的气度。 “嗖嗖嗖!” 又是十余支利箭射上城来,左右的亲卫被钉倒数人,鲜血溅了刘表一脸。 刘表惧意盖过了愤恨,也顾不得再骂蒯越,忙是喝令亲卫护着着他下城而去,向着南面水门方向逃去。 水门处。 蒯越已带着满脸惶恐的刘琮,登上了一艘战船。 随后赶来的蒯氏族人,以及一些先期逃来的士卒,正争先恐后的登抢上战船。 蒯越站在船尾,居高临下远远望着西门方向。 忽然,刘表的身影出现,正混在败兵之中,向着水门这边落荒而来。 刘表身后西门上空,刘备的战旗已经升起,预示着西门陷落。 大批的西凉骑兵,正沿着主街,向水门这边追来。 蒯越略一权衡后,急喝道: “传令下去,速速开船,所向船只即刻驶入长江!” 蒯钧吃了一惊,忙道: “叔父,我们蒯氏子弟,还有不少没赶到,咱们不能走啊!” 蒯越向西一指,厉声道: “刘备已破西门,西凉骑兵正追过来,再不走我们就走不了了,蒯氏一族全都得死在这里!” 蒯钧打了个寒战,暗暗一咬牙后,当即传令开船。 码头停靠的十余艘战船,当即解开绳索,驶入水道,徐徐驶出了水门。 数以百计的士卒,就此被抛弃在了码头上,惊恐悲凉的大叫。 蒯越却视而不见,只喝令战船继续驶离。 这时。 刘表终于也赶到了水门,一眼就认出了蒯越和儿子刘琮的身影。 “蒯异度!琮儿!” “老夫在此,速速回来接老夫!” 船尾处。 刘琮似乎听到了刘表叫声,回头看向岸边,忙道: “蒯别驾,好像是父亲赶到了,我们得回去接上父亲!” 蒯越却扶住刘琮肩膀,将他转过了身来,面带悲意道: “二公子,你看错了,那不是主公。” “主公在西门时,已中了敌军流矢,死在了刘备手上!” 刘琮却不相信,回头又指向了岸边。 还未开口时,蒯越又将他强行扭正,厉声道: “二公子,你听好了,主公已为刘备所害!” “敌军已追到水门,我们现在回去,全都要死在刘备的刀下!” “二公子,从现在起,你就是我荆州之主,你要肩负起守护荆襄百万子民的重担啊!” 荆州之主! 这四个字,令刘琮身形一震,霎时间愣在了原地。 岸边上,刘表的悲叫声,似乎已充耳不闻。 蒯越深吸一口气,对着刘琮恭敬一揖: “越代荆州万民,恭请主公继承荆州牧之位。” “请主公统率我荆州儿郎,与刘备血战到底,收复失地,为景升先公报仇雪恨!” 蒯越一带头,蒯钧等蒯氏子弟,纷纷也拜伏于地。 船上的士卒们,皆以为刘表已死,都跟向刘琮下跪。 看着伏跪于地的众人,这位刘家二公子不禁有些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但在那一声声的“主公”中,刘琮却渐渐迷失了自我。 少年郎恢复了镇定,看着拜伏于地的众人,嘴角悄然上扬。 各船再无回头,渐行渐远,驶入了茫茫长江。 刘表则虚弱无力,瘫坐在了岸边,绝望悲愤的看着他最信任的臣子,最宠爱的儿子,就此弃他而远。 刘军滚滚而来,终于杀到。 来不及上船的荆州军,只得纷纷伏地请降。 当刘军士卒得知,刘表竟然没有逃走,被困在了岸边之时,惊喜之余却有些不知所措。 于是他们只得将刘表围住,飞马去通传刘备。 片刻后。 围兵如浪而开,刘备扶剑立马,出现在了刘表跟前。 “景升,我们终于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