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凯镇郊外,刚插秧的农田里,一个班的战士匍匐前进,每人脸上全是泥浆,眼睛却死盯前方小山。 支援炮弹呼啸而来,掀起的硝烟遮盖了小山,班长一声令下,12名战士跃出田埂,向山脚扑去。 敌人山腰重机枪急促开火,以扇形扫来,3名战士身体一软,倒在浑浊的稻田里。 剩下战士冲到下一个梯田田埂,就被敌人火力压得抬不起头。 后方隐秘指挥所内,王飞恼怒地放下望远镜,骂道:“不能再这么打了,这和送死有啥区别?” 28日三营从西莱别山杀出,击溃敌人警戒线,完成前指下达的侧翼作战目标。 同时,一营出峡谷,从正面击溃轻9营阵线。 两个主力营合力驱赶溃敌,从西、北两面包围古凯镇,达成东线作战的一阶段目标。 29日、30日,围绕古凯外围丘陵,敌我双方展开新一轮厮杀。 我军锋锐正盛,趁敌人阵脚不稳之时,不断取得战果,攻下诸多高地,将敌人压回盆地平原。 可随着战线推进,双方都下了山,地形逐渐变成平原多、丘陵少,我军丧失地利,进攻屡屡受挫。 古凯小盆地,梯田、水田密布,此时刚过春耕,田里灌满了水,稻泥浮稠,宛如一个个泥潭,只有狭小的田埂可快速通行。 29日后,古凯之敌稳住阵脚,放弃外围丘陵,专守村镇要点。 敌人防守很有章法,防守阵地设置在梯田山顶、或农田环绕的山头,两三个山头结成阵线,以交叉火力互相支援,并保护后方补给线。 我步兵要进攻,必须突破无遮无拦的水田,可又因农田翻浆、田埂狭小,发挥不出灵活机动的优势。 29日战事进展尚可,可到了30日,敌人坐拥地利,士兵胆气上升,又战法得当,迅速恢复战斗力,战线就僵持了下来。 今天一早,王飞赶到前线督战,目睹了三次进攻被挫败,步兵伤亡惨重。 “仅仅半天,伤亡就超过四十人,加上昨天的伤亡,战损近百人。一营才几个兵,能经得住祸祸?” 九旅步兵营采用两连制,总兵力才392人。 两天折损近2成,损失这么大,后面的战役更没法打。 亲眼目睹无谓的牺牲,王飞忍不住发火,张口就骂。 刘家辉气得脸色通红,脖子的血管如血蛇般突显,他气呼呼的大喊: “那也要打!” 雨势不断加大,雨季就在眼前,不趁机打下古凯镇,那么此次东线会战,几无战果。 刘家辉不能接受,一营战士更不能接受。 打仗哪有不牺牲的,胆小鬼才临阵退缩。 王飞更暴躁了,“那你说怎么打?” 刘家辉顿时语塞,低下头不再看上司,前线指挥所内一片寂静,只有外界爆炸声传来。 “先停下不可取的强攻打法,多用烟雾弹等特种弹体掩护,要打得灵活一些。” 王飞说着,一边手写电文,“我将前线困境上报旅部,你派人下基层,问问战士的看法。” 刘家辉只回一句,“我这就下前线,指导员留守。” 王飞没和余下人多说,和一营长亲后脚离开,他要赶往三营,那边强攻损失也不小。 当天下午,张扬赶到木丝河炮垒的前指,叫回营级指挥官,召开临时军事会议。 张扬首先点名刘家辉,“你先做个自我反省!” 老刘脸色瞬间青紫,他知道顶撞王参谋长不对,但没想到仗还打完,就要当众检讨。 刘家辉乖乖脱下军帽,上前一步,“我知道错了!甘愿接受组织纪律的处罚。” “挨打要立正,你就一直站着吧!” 说完,张扬不再理他,“三营长,你总结一下,昨今两天,为何进攻受挫?” 孟建国才27岁,但比一营长沉稳许多,沉稳的答: “全军上下都很急躁,一受挫就莽劲上来,打得很勇,但失去以往的灵活作风。” 急躁原因很简单,每个战士都历经了几次雨季,知道雨季一来,不管前方战果多诱人,都必须给足老天爷面子,停下进攻大潮。 虽然旅部不提具体停战时间,但大家都清楚,必须在5月初拿下足够大的战果。 时间节点不断迫近,加上之前战斗顺利,士兵们骄傲之余,又多了几分狂妄,迫切的想要打下古凯。 军心一凝聚,一致要莽,不是前线指挥官想纠正就能立马纠正的。 此时的前线部队如同奔流的野牛群,头牛想“刹车”也没办法一下子停下来,更多时候,碰个头破血流后,士兵才会“醒”来。 大家不断发言,书记员手记速度更快。 张扬瞧见欲言又止的刘援朝,大声问:“大老刘,有屁快放!” 局势一紧张,张扬也变得粗痞,在4045营时,急起来的他,骂战无双,军内无人敢战。 张扬用了不少后世祖安话,也被传播到基层,成为缅北特色问候语。 一被骂,刘援朝不犹豫了,“旅长,我说你整的火炮下沉计,就是个夹生番薯,吃了尽放臭屁。” “步兵用60炮还行,用82炮就是一步大臭棋。” 一直站着的刘家辉不乐意了,反驳道:“班长都说迫击炮好使,你他娘的是在放屁。” 眼见老刘家的要吵起来,张扬拍一下桌面,止住争吵。 “刘援朝,你他妈说屎尿屁了,捡关键的说。” 听完刘大炮的汇报,张扬才知太想当然了,火炮下沉真是半步烂棋。 六十毫米迫击炮下放到步兵排,决策很正确。 前线遇到敌人火力点,火箭筒、无后座力炮够不到时,步兵就召唤小炮,来上一发,准能炸掉敌人火力阵地。 60炮全重不到30斤,班组可5人,也可3人,能及时跟上突击步兵,有效打击射程大都在200米-500米之间。 这个距离,恰好在班、排长的目视范围内,手一指,一发炮弹砸过去,轰掉一个个突击障碍。 真正的指哪打哪炮,特受前线步兵喜爱。 相比之下,下放到步兵连的82毫米迫击炮,就显得格外的不适应。 82迫重量达到35kg,班组8人,目标较大,机动不便,无法及时跟上突击步兵,就算跟上,在最前线战场展开,也极为危险。 其次82迫射程较远,有效射程一般在800米到3000米之间,远超目视距离,单靠目测射击、简易射击是完全不行。 就算用跳眼法射击,精度也很低,射击有效性、支援速度,都不及60小炮。 习惯60炮的招手即来,前线哪能受得了82炮的笨重,步兵大爷骂骂咧咧是必然的。 82炮组为了伺候大爷,追着步兵跑,累个半死,炮没打几发,还被嫌弃,炮兵也怨声载道。 实际上,82迫也想和小弟一样,成为步兵爸爸,可现实真的不允许。 要打得准,且发挥火力优势,82迫就必须依靠光学仪器,比如简单的炮队镜、或炮兵测距仪。 测距不是一般人能做到,必须由具备专业素养的炮兵指挥官进行测距、计算诸元、试射等一系列测算,最后才是效力射。 步兵连长、排长那会这手绝活,他要会,早就被上级挖走了,九旅极度渴求技术军官。 全旅两个炮兵营,能独立完成超视距射击的炮兵指挥官不到10人,怎么都不够分。 分散到各连的82迫,没有炮兵指挥官,只有瞎指挥的步兵大爷,根本发挥不出优势,反而造成兵种嫌隙。 张扬知错就该,“那你说,该怎么改回来?” 刘援朝高兴的说,“很简单,将82迫集中起来,形成火力优势。” 张扬叩击桌子一会,总结道: “炮二营共6门82迫,分成2个前线炮兵支援中心,各配备炮兵联络员、侦察员、测绘员、指挥员,且由电话、电台直接对接各连,及时给予火力支援,是否可行?” 刘援朝激动的拍大腿,“好主意!这也是步炮协同机制。” 炮兵事解决,刘援朝激动的离开,张扬才让刘家辉坐下。 “士兵莽干是思想问题,首先要做的是平复焦虑。” “今天下午就别大举进攻了,让部队歇歇,把心态给平复下来。指导员下基层,今晚就和战士们聊聊,总结经验教训。” 话未了,张扬又补充道:“要充分相信战士的智慧,诸葛会一定要办好!” 散会后,营长和指导员回前线,张扬也住在炮垒,就近组织增援力量。 前线部队围攻古凯,意味着峡谷公路大半落入九旅手中,后方车队可沿路直驱百里,就近补给前线部队。 公路在握,但不意味着立刻投入使用。 自去年9月起,公路封闭了半年,缅军没再维护道路,甚至在木丝桥以南挖深坑,以防道路被九旅所用。 加上雨水冲刷下,才半年时间,峡谷公路就破败不堪,通行步兵还行,但重卡就难走。 为了修复公路,工兵营、第一、二工程团全员南下,集结了根据地所有挖掘机、推土机,在50公里山路上,争分夺秒地赶工。 31日,历经4天三夜的连续奋战,峡谷公路全线贯通。 公路刚修复,炮兵一营一马当先,24辆卡车拉着几门重炮、雷达和炮弹,驶向古凯战场。 炮营刚走,路面又颤抖起来,一辆辆重卡咆哮的冲向南方。 三天没合眼的钱立,此时却一点都不困,坐在挖机引擎盖上,抽着烟,惬意的观赏驶过的大卡车。 每通过一辆车,他就越发亢奋,脑海充满了荣誉感。 “申家兄弟,别路边傻站了,上来抽烟。” 路边呆站的申克、申力,废气吃了个饱,还被黄泥溅身。 这些天,两人在钱立旗下干工,非常的搏命,干得活比工程团职工还多,获得了老钱的信任。 两兄弟不熟练的爬上引擎盖,手忙脚乱的接过上司香烟。 三个烟枪就这么欣赏着车流。 “阿克,你说过去了多少卡车?” 申克早就看花眼,迟疑道:“100辆?” 钱立得意的说:“不止,起码150辆以上。” “这么多,一定能打胜仗!” 申力有自己浅薄的看法,车那么大、那么快,冲起来就能碾死一群政府军,上百辆大卡车冲阵,无人能挡。 堡垒窗口后,张扬目送一个个单位南下,奔赴决战战场。 炮兵一营、导弹连、工兵营、步兵二营、民兵精锐营,紧急从东边调回来的特种中队,九旅主力悉数到场。 为了决战,根据地倾尽全力,定能取得战役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