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几日,郑毅一直派人观察着这位天龙寺主持法源,时刻掌握着他的行踪。 入住雁塔寺之后,法源依旧是整日讲解佛法。 雁塔寺一百余名僧众不到三天时间,便成为其忠诚拥簇,执弟子礼。 随后他又于雁塔寺内组织水陆大会,宣扬佛法,持续七天时间。 这七天内,几乎整个京城都震动了。 无数百姓、商人、民众,甚至是官员,全都跑去听闻佛法。 甚至使得雁塔寺不得不拆除围墙,以供信徒聚集。 这股风气甚至影响到了京城郊外,无数善男信女也是从京城郊外跑来,只为了见法源大师一面。 就连朝堂之上,也有不少官员开始为法源说话,力求陛下觐见法源 如此下来,却使得郑毅对这法源大师越发敬而远之。 而赵素灵带回的情报,无疑也证明了这一点。 他在带着血月蛊见到法源时,特意将血月蛊放出,而法源的表现也同样反常。 他居然一口叫出‘灵虫’之名,并且想以其他东西换取此物,但被赵素灵严词拒绝。 从此可以看出,这法源必是修士! 不过眼前看来,这法源对自己并未有什么危险,暂时只能放任自由。 他的心思,早已被另一件事所吸引。 雍州流民,居然又反了! 这次的声势更加浩大,甚至波及了周围凉州、蜀州等地。 而且爆发地点也是耐人寻味,雍州大运河处! 不只是流民作乱,甚至是当地郡兵也是随之反叛。 前任雍州总兵,因镇压流民不利的李志山率部叛乱,杀了驻守大运河两岸禁军、锦衣卫,夺得大量粮草器械,掀起浩大叛乱。 这次乱民有了官兵加入,如虎添翼,顷刻间便凝聚了数十万人,攻略府城。 等郑毅收到情报的时候,长安府已经被打了下来! 其中锦衣卫同知卢练,力战而亡! 驻守雍州的雍王郑宗宏一族被杀,雍王郑宗宏本人更是被乱民放入大锅中烹煮,被无数乱民分食! 郑毅当即下令,斥责苗修等人镇压不利,同时着其继续率军镇压雍州乱民。 同时,调遣锦衣卫入雍,调查流民叛乱原因。 雍州大运河,乃是郑毅以工代赈的第一项功程。 投资白银近两千万两,还有大量粮草辎重,而且对待流民也极好,为何又突然降而反叛? 正永六年,六月十日。 重伤跳河逃亡的王安世被锦衣卫救下,以最快速度秘密送到了京城白玉京,由陛下亲自接见。 “王安世。” “臣、臣在,咳咳咳……” 此刻的王安世虽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但脸色依旧苍白,身形干瘦,明显是重伤未愈。 “你为雍州军长史,告诉朕雍州流民到底发生了何事?” 王安世满脸悲苦,最终无奈跪倒在地,以头磕地,悲声道:“陛下,臣请……斩并、雍二州世家!” “十去九家,亦不冤枉矣!” “哦?” 郑毅皱眉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陛下!” 王安世深吸一口气道:“吾等身负皇命前往雍并两地建造大运河,前期要进行实地调查,确定大运河所在位置。” “就在此时,都有当地官员、世家之人上前百般阻挠,卢大人请出圣旨斩杀三位官员之后,此事才暂时按了下来。” “待到流民到达,正式开始施工时,管理大运河施工场地的官员、吏员又开始暗中作梗,克扣流民每日供给。” “暗中还蛊惑流民罢工、闹市,致使工程停滞数日。” “原因居然是因为我等所建大运河,需要挖掘他们的土地,所以才百般阻挠!” “嗯?” 郑毅皱眉道:“朕不是说过,大运河所占用一应土地,都要以金银购买,或者置换同等面积土地吗,为何他们还要为难?” “陛下!” 王安世道:“想要将大运河修成,至少也需要八至十年时间,而我等下拨的购买土地金银却被当地官员贪墨,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银子到了田产主人手中。” “如此下去,流民怨气愈发暴涨,卢大人不得不再次请出尚方宝剑想要斩杀已经查明贪墨银两的一十七位官员,谁知他们居然当场就反了!” “他们早已勾结了当地郡兵,趁着我等都在直接围攻我等,同时在流民中不断蛊惑,致使他们降而复叛。” “卢大人历战而亡,微臣则是被乱民充饥,跳入沧龙江才保的一命。” 郑毅问道:“田文镜呢?他不是雍州大运河总指挥、钦差大臣么,他人呢?” “他?!” 说到这里,王安世眼神更是充满恨意,咬牙道:“此次雍州大运河叛乱发生,罪魁祸首便是此人!” “什么?” 郑毅惊讶道:“他可是朕钦定的钦差大臣,怎么会……” “陛下,您被田文镜蒙蔽了啊!” 王安世哭道:“那田文镜一到雍州,每日便有雍州本地大小官员、世家宴请,几乎日日都流连于饭局与烟花柳巷之中。” “而且卢大人还在长安府、延长郡、大同郡、金阳郡等地发现了田文镜七座房产,每座房产内都藏有大量金银,而且还有年轻漂亮女子居住!” “此人,已经将整个雍州大运河视为自己的私人财产……” “大胆!” “砰”的一声,郑毅一巴掌就将眼前的桌子拍的粉碎,王安世也震撼的望向了郑毅。 没想到,陛下居然有如此武道修为? “陈老!” “老奴在!” 一道黑衣老者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王安世身前,将王安世吓了一跳。 “告诉还在雍州的陈忠、陈义,查清楚王安世刚刚所说的一切,尤其是田文镜名下的几处房产!” “一旦查明,立刻将田文镜捉拿归案。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诺!” 陈莲苍离开之后,王安世又道:“陛下,雍州此次民乱,全因当地世家逼迫所致。” “流民无知,被世家蒙蔽,还请陛下多多担待。” “世家……” 郑毅喃喃道:“修建雍州大运河,于雍、并两州不都是好事吗?” “大运河一开,可引沧龙江水灌溉万里良田,使得雍并两地变为粮仓,他们为何要阻拦?” 王安世摇头道:“陛下,您望眼的是大虞未来,是整个大虞亿万贫苦百姓。” “但是雍并两地的世家地主,看到的却只是当前他们自己的利益。” “大运河修建期间,占用诸多田产,而许多田产却并未在大运河范围之内,那些田产朝廷并不会赔偿。” “还有粮饷摊派、田产税收、沧龙江洪灾、流民稳定等等因素,都是破坏他们利益之事。” “还有偷渡、走私通道。” 王安世继续道:“雍并两州位于边境,一部分连接着武国、雪云国和西域数个小国。” “这些世家经常通过自己开发出来的商道进行走私,盐、铁、茶叶、丝绸等等,获利颇丰。” “若是朝廷将雍州大运河开发成功,势必会引起朝廷重视,在此地建造税收衙门,管理边境,甚至是驻军。” “届时,他们商路断绝、一切隐私都会暴露在朝廷眼光之下。” “所以他们才会联合起来暗中腐蚀大运河官员,甚至是暗中资助叛乱,只为了守护自身的利益。” “为了打败苗修、石黑狼二位大人的军队,他们甚至向叛军提供武器、铠甲!” “嗯?” 郑毅声音陡然提高:“武器、铠甲?他们哪来的!” 王安世悲愤道:“陛下!您以前就从未怀疑过,武国军队为何会轻松突破沧龙江、突破边境关卡进入大虞腹地掳掠?” “而且他们掳掠的金银钱财、牛马牲畜等等,又是如何销赃的?” “除了一部分是守关将领私自放行外,还与并州世家脱不了干系,尤其是并商!” “并商?” “是啊!” 王安世道:“并商乃是并州世家、商人自发组建起来的商贸组织,他们长年累月流走于大虞、武国、雪云国、卫国几个国家之内。” “大虞的茶叶、精盐,甚至是铁器、铠甲等物,都是他们交易的对象。” “甚至是我大虞的边关防御图、各关官兵人数、演练情况等等,他们都可以拿来交易!” “武国入侵多年,而且能牵制住我大虞数十万军队,背后就有这群卖国商人的影子!” “此事果真?” 郑毅沉声道,他原本不过是以为这群世家只是繁衍了数百年、以诗书礼易传家、外以地产、商业组织维持家产的大家庭。 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他们早已经将家族的利益,放在了国家利益之上。 为了家族利益,甚至能出卖国家。 这群世家,实在是该死! 并商! 郑毅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不断思索关于北地六州动乱这么多年的真实原因。 背后,果然有这群世家的影子! 郑毅问道:“你说的这些,可有真凭实据?” 王安世苦笑的摇了摇头道:“陛下,世家盘踞各地当年,早已与各地官员、守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就连朝中,也满是他们的人员。” “有不少忠贞之事曾经上书,但是奏折根本递不到陛下您的手中就会被半途拦截。” “如果您不信的话,可以派遣锦衣卫探查。” “北地六州,至少有超过五成土地被当地地主、世家占据,国家根本收不上来税收。” “还有他们的商队,一直趴在大虞身上吸血啊……” 听着王安世的述说,郑毅也是摇了摇头。 三百多年的王朝,土地兼并严重,本就已经走到了陌路。 这些事情,他心里早已经知道。 但是没想到,居然如此之重! “爱卿起来吧!” 郑毅走上前去,缓缓地将其扶起:“爱卿此番所说,是为了何?” “臣,为了天下百姓!” “天下百姓……” 郑毅喃喃道,眼中终于出现一丝笑意。 “大虞养士三百六十余年,终有仗节死义之人!” “王安世,你可愿做那匡扶朝廷、只手补天之人?” 王安世后退一步,整理衣衫,跪地大拜道:“臣,愿意!” “好!” 郑毅拍掌道:“朕便信你一次,给予你最大的信任。只要你不负朕,朕便永不负你!” “微臣不胜惶恐!” “你现在还年轻,得再多历练几年,才能施展一身报复。” 郑毅道:“六部之内,你想去哪里,随便挑。” “户部。” 王安世言简意赅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臣愿入户部为职,暗中清查全国土地!” “只要稳定土地,便可稳定税收,大虞可定!” “好!” 郑毅道:“那你就先入职户部,为户部主事。” “多谢陛下!” 王安世缓缓离去,郑毅望着他的背影,沉声道:“承恩。” “奴婢在。” “暗中保护好王安世。” “诺。” “还有一事。” “请陛下言明。” “传朕密旨于徐牧军,让徐大将军在黑山关好好搜一搜,有没有关于并商勾结武国之证据。”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