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圣女修道院，周青峰没返回玛德琳的赌场，选择前往城内码头区。　　 当车窗外飘入下水道的恶臭和市场的鱼腥，那就是到地方了。　　 拉拖车的小贩满大街的招揽生意，小偷小摸的孩子坐在街边给彼此捉虱子。　　 年迈的老妇提着篮子，试图把捡来的破烂送到典当行换点零钱。　　 有个浑身烂泥的疯子直接冲到马车前想讨要点钱，从他出现到他被车夫赶走，周青峰都没能分辨是男是女。　　 这就是码头区，激流城的垃圾场，精神病院，废物收容所，也是全城最重要的货物中转站。　　 ‘肥狼’死后，他的钱庄，连同钱庄所在的那片仓库便空了出来，成了无主之地。　　 码头区龙蛇混杂，也没谁敢来抢。明眼人看得清楚，这块地的新主人很快会出现。　　 三天后，前赌场经理格伦出现，带了些人手给钱庄换了块‘圣光’的牌子。　　 之前‘肥狼’的手下一听消息就知道风头过去，纷争已经决出胜负，纷纷回归，想要重操旧业。　　 格伦不问良莠，先把人收了进来确保钱庄运行。　　 周青峰处理完修道院的事，索性将码头区的钱庄当做自己真正的老巢，他要在此安顿下来......　　 为躺平做准备！　　 格伦前面通报，见面第一句话，“维克多阁下，遵照您的吩咐，钱庄的人员已经清理完毕。”　　 “干掉几个？”　　 “五个。”　　 “其他的呢？”　　 “都老实了。”　　 按周青峰的意思，钱庄是非多。‘肥狼’的人不能全部留用，得经过甄别，用可靠能信任的。　　 劣迹斑斑的那些也不能放走，需要预防性扑杀，免得被对手利用，顺带立威。　　 没人觉着少年这么想有什么不对，就连罗格都觉着提前扑杀隐患非常正确，是个干大事的思路。　　 也正是这份不留痕迹的‘清理’，让格伦乖乖就任钱庄经理，而不是考虑其他选择。　　 “所以，我可以躺平了吗？应该没什么大事了吧？”　　 “我的要求不高，靠钱庄赚利息，靠裁判所和执法处除掉异己，靠魅力勾搭妹子，开启美满幸福的穿越人生。”　　 以上心里话是周青峰说给自己听的。他眼巴巴的看着格伦，希望对方能担当大任。　　 格伦却一板一眼的继续汇报......　　 “阁下，最近有很多钱庄的前储户上门，要求我们认下‘肥狼’的存单。　　 我做主把内政部和城里爵爷女士的存单认下了，这可以免掉不少麻烦，但也带来巨额亏空。”　　 周青峰听到这话就心头一咯噔，忙问道：“亏空多少？”　　 “大概两万四千六百多金镑。”　　 卧槽！　　 周青峰忍不住爆了粗口。　　 这差不多是穿越前的二十几亿人民币啊！　　 之前他和艾莉丝抢‘肥狼’钱庄，清点出来的资金也就两万多金镑出头。　　 可‘肥狼’对外公布的损失超过五万金镑。这其中就包含了难以填补的巨量亏空。　　 造成这些亏空的不是别家，正是钱庄大储户，维持激流城运转的重要官僚机构——内政部。　　 “我开这钱庄可不是来做善事的。那帮王八蛋等于换了一只羊来薅羊毛。”　　 格伦很严肃的点点头，“您说得没错。但激流城的金融业务采取特许制，否则都是非法。　　 ‘肥狼’开钱庄的前提就是要成为内政部的小金库，赚钱弥补其长期的亏空。　　 此外，很多爵爷女士来钱庄存钱会索取额外利息，年利率普遍在百分之十二以上。　　 这类存款往往是强制性的，不要都不行。　　 钱庄的财务说过，‘肥狼’私底下也骂城里的爵爷是蚂蟥，是吸血鬼，可他毫无办法。　　 干这行的规矩便是如此，成为上流社会的白手套，接受他们恩赐和垂青。　　 如果搞出大乱子，也会被当做替死鬼送上刑场的断头台。”　　 周青峰真是麻了，以为自己占了便宜，实则抓了烫手山芋。　　 早知这样，开什么狗屁钱庄，携款潜逃不比这更强？　　 格伦继续道：　　 “维克多阁下，如果您想在激流城长期待下去并快速站稳脚跟，认下这些亏空是最好最快的办法。　　 您要做的就是维持住现金流，真没谁认为您可以补上亏空。　　 只要您认账，内政部就会给您相应的特权，您不但会少许多麻烦，还能增加好些便利。”　　 听到‘便利’一词，周青峰就想笑。　　 魔鬼诱惑凡人也是类似手段，丢个甜头让人吃下，吃一口若是还想吃，就得顺从其旨意，慢慢走上堕落之路。　　 世间万事万物，莫不如此。　　 潜逃是不能潜逃的，这辈子都不能潜逃。努力奋斗又不会，就只能混个日子，得过且过。　　 周青峰叹气问道：“具体什么便利？”　　 “按照潜规则，谁在码头区开钱庄，默认他就是这里的包税商人，拥有附近十几条街道治安官的任命权。　　 码头所有店铺都必须接受其管理，包括缴纳赋税。不过码头本身属于内政部的产业，不归包税商人管理。”　　 激流城几十万人口，码头区住着最穷的一万多。想从这里刮够油水可不容易。　　 管理？　　 周青峰心说：“我连班长都没当过，这事我不会啊！”　　 格伦继续道：“激流城有大概一百多个包税商人，每人每年需要给内政部赚两百到一千金镑的收入。　　 ‘肥狼’在其中不高也不低。　　 内政部那边已经来人通报，他们认定就是阁下抢了‘肥狼’的金库。　　 但只要阁下认账，且每个月上缴八十金镑利润，内政部就不会再追查‘肥狼’的死。　　 此外还需要支付三四十金镑的各类利息，确保没有哪位爵爷来找麻烦。”　　 周青峰被气乐了。　　 按照格伦盘点后的细账，钱庄金库里是有两万多金镑的现金和贵重等价物。　　 可撇除亏空和账目存款，他不但没赚到钱，反而欠了一屁股债。　　 这么一算，周青峰对送给加德纳的一百金镑莫名心疼，好大一笔钱啊！　　 “行吧，这笔烂账我认了。”　　 “既然我是包税商人，权力到手就要用。十几条街的治安官得用我的人。”　　 “得安排人手把街面给我打理干净，我来的路上都快被熏死了。”　　 格伦掏出纸笔，打算记录周青峰的安排。　　 可周青峰肚子里墨水有限，想了半天后实在没什么特别的招数，跟格伦眼对眼，瞪了半天。　　 “格伦，我对你是充分信任的。”　　 “这个码头区的管理......具体落实还是要看你啊！”　　 格伦记录了两条，‘啊’了三声，好像没听清似得，一本正经的脸上露出好些疑惑。　　 周青峰和玛德琳的做事风格完全不同。　　 玛德琳太精明，谁也信不过，事必躬亲，仿佛有被害妄想症，生怕自己一个疏忽，中了别人的奸计。　　 周青峰么，主打一个懒字。要他动脑子去勾心斗角，比杀了他还难受。　　 才能？没有才能，逼急了就拼命。他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有好处不小气，对待自己人很大方。　　 “格伦先生，你在玛德琳那边干多少年？”　　 “我在赌场干的不久，不到四年。在那之前，我干过很多工作，书记员、税务官、管家.......”　　 “沉稳内敛，经验丰富，大器晚成。我就喜欢把机会给你这样的人才。　　 格伦先生，你要迎难而上啊，码头区这小局面，正适合你一展身手。”　　 格伦更懵了，可他似乎把握住少年的意思，“您想让我代为管理码头区？”　　 “对啊！”周青峰上前拍拍对方肩膀。　　 “我呢......还有些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码头这块地盘，就交给你了。”　　 格伦肩膀一重，可被拍之后，魂都飘了起来。他连忙推辞道：“阁下，我从未管理过几万人啊！”　　 “不是说一万多吗？”　　 “还包括隐匿和流动人口。”　　 “那就更需要你这样出类拔萃的优秀人才了。我的做事方式很简单，‘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听到码头区有几万人，周青峰更头大。他是真心不愿意天天蹲办公室处理事务——上辈子对此有心理阴影。　　 “格伦啊，你才是一线的负责人，你才有实际经验。　　 我不行，我只能授权。我只有几个小小的，不成熟的.......建议。”　　 格伦连忙拿好纸笔，“您说，我一定用心领会。”　　 “管理这事吧，公开招募人手，别让那些治安官私底下拉拢些流氓混混欺负人。　　 立下规矩得有执行性，不能执行的规矩就别立，立了就得执行。　　 另外花钱要好好审计，舍得花，但不能乱花。　　 反正就是人事和财政，我就谈这两点。具体的就由你自由发挥。”　　 格伦写了两条就停下，算是深切体会到不同领导间巨大的差别。　　 玛德琳恨不能把手下出门先迈左脚还是右脚都规划好。　　 周青峰呢......没事别来打扰小爷躺平，让我多睡会，困。　　 晕晕乎乎走出维克多阁下的办公室，晕晕乎乎又回到自己办公的房间......　　 格伦看看手里只记录几行字的小本本，然后扑到窗口，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　　 “难道这十几条街，常驻一万多人口，流动几万人口，偌大个码头区，就归我个平民管理了？”　　 “我一个木匠的儿子，现在居然从事管理城市的工作，掌握几万人口的生死和幸福。”　　 眼前哪里是什么人和街道啊？　　 是人生跃迁的机会啊！　　 千载难逢！　　 “男爵那边还让我管赌场。赌场才几百号人，哪有这广阔天地叫人舒爽？”　　 噔噔噔几步，格伦又跑回周青峰办公室，立正站好，单膝跪下，高声喊道：　　 “维克多阁下，请接受我对您的效忠。您一定会成为伟大的人物，我将为追随您而自豪！”　　 周青峰正想给自己办公室腾个地方铺个单人床，听到这话愣是呆了许久......　　 “格伦，你赶紧去工作啊。你不工作，我怎么躺平？你的任务很重的啊！”　　 格伦连忙站起，九十鞠躬，二话不说，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