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打一针，太遭罪了。 　　 纪枝想都没想，径直出声。 　　 “我认识那个孩子，他是不是焦虑症发作了？珵珵他平时比较依赖我，我能进去安抚安抚他吗？” 　　 护士长皱着眉，她甩了甩吃痛的右手。 　　 上面是一道新鲜的牙印，齿痕清晰，手背皮肤肿了起来，印迹深紫，隐隐泛着血红。 　　 “不行，小朋友情绪激动，你控制不了的。” 　　 护士长断然拒绝，吩咐手下的人去准备镇定剂，又叫人赶紧给家属打电话。 　　 与此同时，病房里又是一声吃痛的惊呼。 　　 另外一个护士也跑了出来。 　　 脑后的护士帽歪歪斜斜，头发凌乱，脖颈处俨然被抓过的样子，好几道鲜红的抓痕。 　　 “黄姐，不行啊，小朋友攻击性太强了，一点都接近不了。” 　　 护士长犹豫片刻，还是把病房门关上了，想要减少对里面小朋友的刺激。 　　 “走开！都走开！不准进来！” 　　 也许是两名陌生的护士吓到小朋友了，阿珵的声音极其沙哑，带着哭腔，很是无助。 　　 “舅舅，纪姐姐……” 　　 纪枝顾不上太多了，她拨开人群，就去敲阿珵的病房门。 　　 “珵珵，能听到纪姐姐说话吗？” 　　 她控制好了力度，怕里面的小朋友受到刺激。 　　 又是摔东西的声音，砸在门板上，咚的一声，异常沉闷，像是砸在纪枝心上一样。 　　 纪枝放轻了语调。 　　 “珵珵，我现在在病房外面，你不用怕，别慌，有我在，别人进不来。” 　　 里面急促的呼吸声，似乎有平息的迹象。 　　 “珵珵，纪姐姐可以进来吗？如果你同意我进来的话，就别再丢东西了。” 　　 纪枝柔声跟里面的小朋友交涉。 　　 她耐心等了一会儿，小朋友果然没再砸门。 　　 轻轻扭开病房的门锁，纪枝下意识弯着腰，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一盏幽蓝的小夜灯亮着。 　　 应该是护士刻意没有开灯的，不想增加对小朋友的刺激。 　　 但恰好适得其反，阿珵在没有光源的情况下，整个人更加恐慌焦躁。 　　 窗帘没有拉上，外面阴郁灰暗的天气一览无余。 　　 一道蜿蜒的闪电划开夜幕，也将病房内的一切瞬时照亮。 　　 冷白的光线下，病房内本就糟糕的景象，显得更加冰冷森然。 　　 小朋友缩在窗户边缘的角落，他抱着膝盖，周围散乱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的肩膀不住颤抖着，脸埋在膝盖处，看不清阿珵此刻的表情。 　　 呜呜咽咽的抽噎声，尤为清晰。 　　 纪枝心疼不已，她绕开碍脚的杂物，一点点走向阿珵。 　　 路过病房灯的开关时，纪枝伸手触上按键，几秒后，她又垂下了手。 　　 珵珵现在情绪不稳定，纪枝不敢贸然开灯了。 　　 她不清楚，突然的刺眼光线，是否会进一步刺激到他。 　　 “珵珵，纪姐姐在这里。” 　　 漆黑寂静的屋内，纪枝的声音尤为温柔。 　　 如同流淌而过的温和溪水，能抚平心上的某种躁意。 　　 阿珵闻声，蜷缩的小身板动了动，心房处汹涌起伏的慌乱情绪，逐渐归于平静。 　　 纪枝半蹲下来，离小朋友只有几寸的距离，她张开手臂。 　　 “珵珵，我可以抱抱你吗？” 　　 她把选择权交给小朋友，尽可能地降低珵珵的恐慌与无措。 　　 小朋友停了抽噎。 　　 他微微抬头，隔着手臂与膝盖的缝隙，慌乱失焦的瞳孔往声音的来源望去，似乎是在黑暗中确认纪枝的方向。 　　 下一秒，细微的风撩起纪枝鬓角的碎发。 　　 而后，她被小朋友狠狠抱住了。 　　 小手环绕住她的脖颈，用力到似乎永远不会撒手的程度，纪枝近乎就要喘不过气。 　　 “哎呦。” 　　 饶是纪枝做好了准备，整个人也敌不过这股突如其来的强势冲劲，半蹲下来的身躯往后仰了仰，险些摔倒。 　　 “没事了，没事了。今晚我陪着你。” 　　 纪枝轻轻拍着阿珵的后背，柔声安抚他。 　　 小朋友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带着他无比熟悉的气息。 　　 他不由得深嗅了几口，然后，小朋友的眼眶再次红了起来。 　　 悬着的心脏落回平地，某种后怕的情绪仍旧在滋长蔓延，他不由得收紧了环抱着纪枝的手臂。 　　 他刚才太害怕了。 　　 外面的雷声像极了那个暴雨的夜晚，他孤身一人，被困在永无边际的黑暗中。 　　 没有人会找到他，没有人会来救他。 　　 窗外的电闪雷鸣，仿佛永远不会停止。 　　 寂静的病房内空空荡荡，焦虑、慌张、害怕，从四面八方扑向自己。 　　 呼吸急促，情绪崩溃，只在瞬息之间。 　　 接到护士电话的盛浔，匆匆赶到医院。 　　 就看见了病房里的这一幕。 　　 小外甥挂在纪枝身上，双眼迷迷蒙蒙的，近乎睡着。 　　 但又蹙着眉，神色不安，不敢完全睡去。 　　 纪枝似乎抱累了，坐在床沿，时不时会交替抱着阿珵的手。 　　 盛浔走过去，还带着外面的潮湿气息。 　　 两人目光对视，交替班的意思很明显。 　　 纪枝稍稍扶着小朋友的腋窝，盛浔伸手，准备接过阿珵。 　　 只是这一下，就遭到了小朋友警觉地反抗。 　　 他意识朦胧，手脚并用，死死扒住纪枝，不肯松手。 　　 沙哑的童声，急切地喊着纪枝，一声又一声。 　　 “没事，我抱着吧。” 　　 纪枝看向盛浔，把护士长刚刚的话转达给他。 　　 “护士说，明天等医生来了，再看下阿珵的情况。盛先生，你先回去吧，今晚我陪着他。” 　　 盛浔没走，这一个晚上，两个人都陪在儿童病房。 　　 小朋友睡得很不踏实，半个小时就醒过来一次，哼哼哩哩的。 　　 两个大人也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医生办公室。 　　 “那天晚上，给小朋友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目前已经有创伤后应激反应了。这两天，可能会用药物辅助治疗，再观察下情况。” 　　 纪枝问道：“他的PTSD情况，严不严重？” 　　 医生沉吟一声：“不好说，还需要观察。情况乐观的话，小朋友很快就能恢复。” 　　 “当然也有可能，这种应激反应会伴随他很长的时间，后面这种暴雨天气，你们需要多多关注他的情绪。” 　　 医生打出某张单子，递给盛浔。 　　 “辛苦家属签下字，这是药物治疗的情况说明以及用药剂量，请知悉。” 　　 盛浔看了眼单子，在右下角签下名字。 　　 字迹潇洒有力，很漂亮。 　　 纪枝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这个名字，她总觉得很熟悉，在哪里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