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谷人走了,山脚空了不少,所有人都意味不明的猜测着对方脸色大变的原因。 与战场有关,到底是什么缘由呢? 秦昭深思片刻,这种寂静却被傅情之打破。 傅情之看着新崖问道:“父亲让我来后,问一问你这剑可用得趁手,若是不太习惯,可送与我父亲再回炉锻造一番。” 新崖这把剑是藏剑宗宗主傅远新锻造的剑,以玄铁为刃,整整捶打了七七四十九天,赋予天山之雪加以冷却,又有剑意蕴藏其中,虽未曾上名剑剑谱,但其能力却丝毫不比名剑逊色。 新崖闻言只是生硬点头:“习惯。” 他说话向来简洁,虽然古板,但并不会如此冷淡。 然而傅情之却并不在意新崖的言语,只是对着他点了点头:“习惯就好,父亲说了,你要是有时间,可以去藏剑宗看看。” 新崖抿唇,目光中多了几分不愿,干脆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这是他难得的小孩子气般的动作,倒是叫傅情之怔了怔。 他苦笑一声也不再劝慰,只道:“若不去也没关系。” 反正这么多年过去,父亲也应该已经习惯了。 傅情之收敛神色,他不愿意去置喙长辈做错的事情,但也确实无法理解父亲的行为。 他还记得母亲因病死后,父亲受不了打击,不愿接受母亲之死,非得求娶母亲的妹妹新氏。到最后孩子都有了,他却又恍然悔过,弃这对母子不顾,以至于新氏受不了屈辱含恨自尽,新崖幼无所依从小乞讨谋生。 直到此刻,傅情之唯有心绪复杂,他无法面对新崖,也愧对自己姨母。 他知道姨母这条人命与新崖创伤的过往,都将是他们傅家一辈子都无法弥补之过。 而世人皆以为父亲爱惨了母亲,可这又何尝不是让母亲背上了新氏一生的惨痛。 如今父亲生出悔意,想弥补新崖,却不知道一切已经晚了。 想来新崖这一生都不会原谅父亲的。 而那把剑,傅情之看到新崖捏紧的剑柄,终究是叹了口气。 父亲只知道新崖收了此剑,却不知道是被新崖的师父要求的。 要断其过往余恨,才可成就剑道伟业。 可若是恨都没有了,父亲于新崖来说,只怕也只是一个陌生人了。 也不知道父亲若是知道,还愿意将此剑送给新崖吗? 他对着其余几人颔首,眼神中所有的情绪掩藏,随后带着藏剑宗弟子离开了。 秦昭看了一眼仍旧不愿意转身的新崖,叹了口气问道:“这是藏剑宗人第一次来我清风城吧?” 落黎看新崖脸色不好,默契的配合秦昭转移话题:“反正之前没来过。” 新崖仍旧没有说话,只是脸又转了回来。 穆青看着他,面容认真:“没关系,以后不愿意与他说话便不说,不愿意他们来便让师父拦住他们,这里是你的家,要你过得舒心才是。” 新崖一怔,突然心头生出一股委屈。 世人都言他不识时务,有藏剑阁宗主这么一个父亲,却不愿意相认,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每次握着对方送来的剑时,心中有多少对母亲的愧意。 他不愿意与间接杀害母亲的刽子手有任何往来交流,他恨对方。 但他能忍,所以他将这些委屈全部埋在心底。 师父要他成材,要他把所有过往碾作尘埃,这是为他前程着想。 他知道师父的意思,若他不能斩断前尘,日后剑法长进会有走火入魔的风险,因此他听话的拿起了这把弑魔之剑。 然而他以为自己已经将心伪装得刀枪不入,可面对师兄的关怀,却仍旧让他心绪难平。 他好像有点脆弱了,不是师父口中的男子汉。 落黎笑眯眯的拍着新崖的肩膀跟着安慰:“小师弟别伤心,等你成了剑道魁首,我们一同去把藏剑宗掀翻。” 新崖被她豪言壮志逗得破涕为笑,忍不住问她:“为什么是我成为魁首,师姐长鞭之处无一人可活,也可以带我去啊。” 落黎撇了撇嘴:“那不是,我没理由嘛。” 秦昭手指轻轻敲了敲她额头:“意思是你早想这么干是吧?” 落黎捂着额头吐舌头:“哎呀,我早就看藏剑宗不顺眼了,要不是我没那能力,看我不把藏剑宗掀的天翻地覆。” 这明显是她安慰新崖的说辞,若是新崖出面,还能说是家务事,但若是落黎出手,便是挑起两个宗门的矛盾,到时候真打起来,只会两败俱伤。 但她有此心,新崖已经知足。 秦昭也认真的看着新崖:“你不要有太大的负担,我们都是你的后盾。” 新崖点头:“我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从小流浪的他被师父瞧中带回清风城,他因为出身时常被人议论,后面是被师兄师姐护着长大的,他比谁都珍惜这段同门情谊。 清风城是他的家,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来诋毁、破坏它。 秦昭拍了拍他的肩膀,对方身材修长,臂膀厚实有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跟在身后的小师弟也长大了。 秦昭与穆青对视一眼,都有一种相同的欣慰。 他们踩着月色往内城而去,满地月华照亮来路,有火盆燃起光亮,将昏黄的火光映照在霜雪之上。 人影晃动,内城弟子熙熙攘攘。 他们看到练剑的弟子于右院有序摆起了架势,也看到落尘指导着弟子学武。 外宗来的弟子第一次见到这场景,皆是寻了个瓦檐,借着翘阁飞悬,观赏着清风城的训练。 这院子是四四方方的正方形,四处都有瓦片屋檐围着。 离人宗弟子横七竖八的坐在秦昭几人正对面。 阎莫双手后撑,看了片刻忍不住吐槽:“其实跟别的宗门也没什么区别吧?” 薛涟环臂抱胸,神色未动。 他静静地看着下方的闹动,火光在他瞳孔中跳跃。 离人宗右侧是落花谷的弟子,她们显然很注意仪态,就算是坐着动作也十分雅致。 扶花撑着下巴,时不时看看别处,显然对这场面没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