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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鱼[暗恋] 澄礼 4568 2024-07-07 21:51
   温逾雨出生在一座易受梅雨侵扰的中部城市——潮市。   一年一半的天,潮市的天空都是雾蒙蒙,拿指尖一捻都能拧出水来。   而且雨下得毫无征兆,随时随地,温逾雨逐渐学会出门常备一把雨伞,包括只是往离家半公里的便利店买瓶酱油的短暂功夫,她还是依然带着。   果然买好酱油,便利店老旧窗户外,又是不声不响,却千丝万缕的晦暗雨线,被风拍打到窗上,凝成蜿蜒曲折的水路。   光线寥落寂静,车灯路灯led屏湿漉漉的光亮,泥泞的道路上倒映着万家灯火,像莫奈的油画。   原本只是买酱油的短暂一瞬,因为这场雨多了点喘息的余地。   电话响起。   温逾雨把买好的酱油放在柜台上,和昏昏欲睡的店员说了声,只身走到便利店外。   雨声沥沥,加之汽车鸣笛,一片喧嚣。她在最后几秒接通。   赵逢青的声音传出来,“逾雨,你买好酱油没?”   女声划破湿润的雨幕,清清楚楚地送入到温逾雨的耳廓,她舔了舔干燥的唇,看着滴啦滴答落雨的屋檐,不说话。   但赵逢青也不需要任何人说,她有自己的见解。   杂乱的汽车鸣笛响起,顺着温逾雨的手机传到赵逢青的耳朵里,不响亮也不清脆。显然接电话的人,正站在雨中的马路上。   赵逢青嗓音一紧,“逾雨,你怎么回事。不会先去找个地方避雨,再接我的电话?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读傻了也没见你给我考个第一名回来……”   温逾雨敛了眉目,站到便利店支起的雨棚下,任她说。   那雨棚破旧狭长一个,平日里的作用也只是不让便利店门口被打湿而已,所以站在下面的小姑娘很显眼。   她有一张略显苍白的脸,杏眸眼尾阔开,弧度平直,睫毛又长又密,静静地敛着,挡住眸中的神色。唇瓣润红,像水墨画晕染出来的一点。神色温淡,神情克制,不太容易被取悦的样子。   整个人像雨中零落的白花,仔细看是好看的,但是却没多少人愿意去细看,因为太过于内敛,且带着点忧郁的清冷。   不是一眼就吸引人的类型。   好不容易赵逢青说完,又旧话重提,“酱油买到了吗?”   温逾雨才动了,望向柜台上静悄悄矗立的深色酱油,缓声,“还没有。”   赵逢青皱紧眉,刚平息一秒的责怪再次响起,“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以后还能指望你干嘛……”   温逾雨对她的话,早已经有抵抗力。   她出生的那一年,潮市迎来有史以来最漫长的梅雨季,一年到头都是潮润的。   而她就出生在这一年的年末,温恭良给她取名为“逾雨”。希望潮市尽快越过雨天,迎来天晴,也祝福她日后少风少雨,尽是坦途。   只是很可惜,她出生后的第二年,乃至现在,她都很少看过一次响彻的天晴。   而且,不仅是她,连她的母亲赵逢青也少有真正的高兴。   “早知道你是这个德行,我就不应该放弃那么好的工作,一门心思的陪你读书,我真是后悔……”   耳朵听得发茧的话却在这个瞬间依旧直戳人心。这通电话以来,温逾雨第一次主动开口,轻轻喊了一声“妈”,又说,“我马上回去。”   小姑娘的声音温软,混在雨幕里,不算清晰又楚楚可怜。   赵逢青想到她一个人还困在雨天里,终究还是变换了语气:“……算了,酱油也不急,你还是等雨停了再回来。”   “好。”   她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喘息时刻,不用和赵逢青多相处。   可是温逾雨却没感到轻松,相反像有个秤砣压在胸口,让她难以呼吸。   雨还在下,甚至越来越大,她站的这小块地也慢慢被雨水淹没。   温逾雨慢慢地往门边退了退,蹭到了一手的旧灰,耳边赵逢青还在说,她对她总有无数的命令和希望。   “别感冒了影响学习,现在高二分班,正是关键期,你可不能一开始就落后。你要向你们年纪第一名谈屿辞学习……”   出乎意料的名字从手机里传过来,温逾雨一愣,耳侧突然传来声又低又沉的“借过”。   和着浓重的水雾和铺天盖地的黑伞阴影一起压过来。   这人应该很高。温逾雨脑中莫名其妙出现这个想法,往旁边撤两步,拉开点手机,抬起头,想和这人说声对不起。   抬眼的那一瞬间,视线却无端被来人带走,连电话那头赵逢青的声音都忘听。   他真的很高,几乎有187的个儿,腿长得不像话,收了伞。   低脑袋,进了屋檐矮小的便利店,几步就走到红木柜台前。   修长冷白的指骨敲了下桌面,“咚”地一下,在雨天带着湿吞的力道。   正打瞌睡的店员如梦初醒,睡眼朦胧地抬起脸,看清来人的面目,眼睛瞬间睁大,几乎是瞠目结舌,“……要、要什么?”   梅雨季的天,光线朦朦胧胧,不算清晰,男生嗓音散漫,掺着点沙哑,永远是那副漫不经心的冷淡腔调。   “来包黄鹤楼1916。”   店员低身打开抽屉找烟的功夫,他垂下眼眸,指骨在柜台上随意轻敲。   他有一双很吸睛的手,指骨凸起明显,指节修长分明,手背上的血管痕迹蜿蜒可见,一下又一下,几乎敲在她的心跳上。   温逾雨站在原地,明明一切都是正常的,却听不见赵逢青在说什么,只觉耳廓一阵剧烈的轰鸣。   是他,谈屿辞。   店员递给他烟,他指尖点进手机结账,轻轻“嘀——”一声。   声音不大,却唤起她的神智。   在心跳声里,温逾雨强行收回视线,她无处可看,只好低着头,盯着地上四散的水花。   耳廓里却还有店内的动静,也可以说只有他的动静。   轻微的衣服摩擦声,应该是他收了烟。而后是连贯的脚步声。   是他一步一步朝门口走来,越来越近。   一步。   两步。   三步。   ……   越来越近,随时都要走到她身边来。   无端的,温逾雨屏住呼吸,连气都不敢喘。   等待是漫长的,又是极其迅速的。   某个瞬间,她敏感地感觉到有风擦过脸颊,而后便是一道高大的阴影斜打过来,笼罩她。   她便意识到,他走到了她身边,他们之间的距离仅在咫尺之间。   那个瞬间,时间被主观性地强制拉慢。   余光中,她看到他碎发浮动,半挡锋芒眉眼,鼻梁高挺,鼻尖上有一颗小小的痣。   黑卫衣领口微松,露出的小半截冷白锁骨平直深凹。   胸前撑伞的手被冷雨吹红,可能是正在使力,卫衣袖口往外蜿蜒出两条明显的青筋痕迹,性感又莫名蛊人。   只一眼,她都不知道自己可以看到这么多东西。   却如获至宝,牢牢记在心间。   直到他走出她的视线,她才记起了呼吸,胸腔一起一伏,却依旧不敢出声,唯恐他听见。   却没想到手机那头的赵逢青蹦出句总结,“你多和你们班谈屿辞说话……”   突然一句,点名道姓,距离还这么近。   像本就不应该拿出来的东西,忽地被扯出来,还是用一种让人措手不及的姿态。   身体还残留着刚刚的解脱轻松,却已经被切断,温逾雨大脑一片空白,径直对上一双望过来的漆黑眼眸。   光线浮沉,昏黄又湿漉的灯光,落了几点在男生的脸上,宛如丁达尔效应,再晦暗也明亮。   他乌发朗目,冷白皮,眼眸漆黑,眼睑长且稍扬,鼻梁高挺。   浓密的眼睫沾了点水珠。   却没弱化他的攻击性。   指尖无意识地抖了抖,在他的目光下,温逾雨头昏脑胀,试图解释这一切。可不知道是哪儿的老唱片机,突然传来吱呀一声卡顿。   是明明有话想说却出不了口的干涩沉闷,嗓间仿佛吞了千言万语的遏抑。   声音不大,却让她如梦初醒,看清了他的目光。   是极致的冷淡漠然,一点不关心他的名字为何会出现在她的手机里,也毫不兴趣。   但是,这才是正常的。   他本就常常出现在别人嘴里。   她只是其中一个,毫不起眼的一个。   果然,不过半秒,他无波无澜地收回目光。   “你们那高中竞争多大啊,那孩子常年第一,一定很有学习方法,你要跟着学。只要学习方法对了,心思也在学习上,你的成绩一定能上去,这样才不枉我辞去工作……”   赵逢青依旧在说,温逾雨却再没有心思去听。   因为他动了,就算温逾雨知道自己不该去看,也不该去留意,视线却逃脱控制,寻着他而去。   比起他的长相,她更熟悉他的背影。   他撑着黑伞,微低着头,露出的削瘦颈脖在深色伞面的笼罩下,格外冷白,协调成最完美的交汇线。   往前,长腿迈入雨幕里。   他腿长,一步就可以走好远,步伐闲适又潇洒,永远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越走越远。   远成一个她永远也追寻不到的点。   赵逢青终于说完了,留下一句,“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该想的别想,好好学习才是正道。”   雨越来越大,世界水淋淋一片,呼吸进肺里又潮又闷,温逾雨总算出口,“知道了。”   挂了电话,再抬眼。   雨幕中,他正隔着距离,看着她。   与此同时,他的声音隔着雨幕传过来,是一句极低的极淡的,“要伞么?”   ·   那场雨下得实在久,温逾雨回到家时,已经到了晚上八九点,除了她自己带出去的雨伞以外,她还有了一把黑色长柄雨伞。   是谈屿辞的。   她的怔忪,似乎被他理解成了默认。   他往她这边走来,他们的距离便被极速拉近。   在她的视线里,一只腕骨分明的手越过她的肩膀。如同慢动作般,一寸一寸往上,举过那把黑伞,撑在她的头顶。   头顶上陡然之间有了遮蔽物,温逾雨下意识顺着往上看,看到黑伞遮天蔽日的阴影下,他好看得让人心慌的眉眼。   像被烫到,她匆匆移开视线,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听耳畔传来捎着热气的两个字,“伸手。”   这不是他和她说过的第一句话,却是他们第一次这么距离这么近。   温逾雨心跳似擂鼓,下意识伸了汗湿的手,接过了伞。   然后就看见他走出了伞下,背影在雨幕中融化成斑斓的碎片,没一会儿,一辆低调的商务车静静破开雨线,停在他面前。   他上了车,身影彻底消失在她面前。   那年老失修的唱片机终于咿咿呀呀地拖出一句:“模糊地迷恋你一场,就当风雨下潮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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