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黑暗后,迷迷糊糊中,沈然看见自己走在一条灰蒙蒙的道路上。 渐渐地,他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原来自己正走在一条宽敞的水泥路上。 是一个清冷的早晨。 天色微亮,晨暮浓厚,路面仿佛被雾笼罩。 沈然很清楚,他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学校,这条宽敞的道路就是通向学校的。 前方有一座水泥大楼高高耸立,没有涂漆,也没有别的装饰,但是沈然并未觉得奇怪,因为他很清楚,那就是学校。 沈然快步向前走着,但仍感觉学校离自己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他的个头变小了,变成了一个学生的模样,当学生的时候总感觉学校空旷而宽敞,行走速度也不如长大以后那般匆匆。 终于,走进了眼前的那幢大楼,人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应该是要打铃了,马上就要上课,所有人都匆忙地朝楼上赶去。 沈然的教室也在楼上,他和其他人一齐从大楼正中的长阶梯往上赶着。 走到楼梯转折处,他忽然看见一大群学生逆着他的方向从楼上往下跑来,没有人在意站在原地的他,只是与他擦肩而过,继续往下大批大批地往楼下跑去。 看样子他们是要跑出学校了。 上课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他们在做什么? 看着身边大量往反方向跑的同学,他与几个正在准备上课的同学面面相觑,全都摸不着头脑。 就在这个时候,他从二楼下来的人群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他的同桌,同桌是一个头发微卷的,与他同龄的男孩。在学校就属他和沈然的关系最为要好。他正抱着书包往楼下跑着,如果不是沈然叫住了他,他根本就没有看见沈然。 当他见到沈然时有些意外,又有些慌张。 但他很快就转变了回来,毕竟在这里见到同桌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上面怎么了?”沈然向他问道。 他停下了脚步,一边回答,一边躲避着沈然的目光,“你没有闻到一股很难闻的味道吗?别上去了,快走吧。” 说完又瞥了一眼沈然,仿佛想要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随即转身,绕过沈然,兀自往楼下走去。 忽然,一种古怪的感觉袭上了沈然的心头,一个可怕的想法钻进了他的脑袋,他忍不住对着同桌张口问道:“是我的尸体吗?” 这句话十分古怪,但脱口而出的沈然感觉到的不是古怪,更多的是害怕。 好像什么可怕的事情已经发生,什么隐藏的秘密已经公然于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已经知道自己死掉了的事实。 他的尸体就在某个隐蔽之处摆放着。难道是尸体突然暴露,就那么光天化日地出现在学校里吗? 他知道自己已经死亡,但并未真正见过自己的尸身。 想到就要见到自己的尸体,沈然心里陡然一阵寒凉。 是未知,也是恐惧。 想象自己死亡的身体和脸。 有谁能够面对自己已经僵硬甚至腐朽的脸孔呢? 恐怖至极。 那股恶臭就是来自于自己的尸臭么? 同桌已经跑远了。他应该是整个学校里唯一知道自己秘密的人。 现在他也走远了,原本人影幢幢的学校赫然间人去楼空。 这时候沈然才发觉原来所谓的校园只是一座四面透风的烂尾楼,一层水泥糊在表面,难怪之前第一眼看到这座学校就觉灰暗,现在冷风吹来更觉寒意。 沈然朝楼房外看去,天色依旧朦胧,但是他很清楚,现在不是早晨,而是黄昏了。 白天还没有到来,夜晚就已来临。 眼看着天一点点暗下去,整座大楼只有他一人。他却不能离开。 他不想就这么离开。 他还没有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的尸体到底在哪里? 浓重的气味还在扩散得越来越远,他只能一个人慢慢朝着味道散发的源头走去。 他安静地上楼,此时天已暗下,他已不能完全看清脚下和前方的路面。 走上二楼,便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前后都还没有建好墙面,走在中间,犹如穿梭在月光之中,随时都可能坠下楼去,连呼救都不会有人听见吧。 平日上学热闹的场所,没想到清冷下来是这样陌生。 好一会儿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二楼走廊中间的空地上,左右两边再往前延伸就是一间间的教室。 究竟该往左还是往右呢?现在教室里都没有人了吧? “有人吗?”他向空气发问。 回答他的只有冷风呼啸的响动和自己不断的回音。 不出他的预料。 赶紧找到尸体吧,气味那么重,一定在这幢楼里。 他只能寻着味道,在黑暗中摸索。 路过一间又一间的教室,教室里全都熄了灯,他看不清里面什么摆设。 只能从门上的透明玻璃往里象征性地看上一眼。 整栋楼房的建造简陋,但是每一间教室的门口倒是都装有门板,对于这一点不合理之处,沈然也和之前一样,全都没有留意到。 他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走在这个吊诡的空间里,没有逻辑和判断。 就这么一间一间地往下走着,突然,他在一间教室的门口停了下来。 泛着雾气的玻璃里面似乎有一个晃动的人影。 这里面有人吗? 沈然靠近门上的那面玻璃,往里看去。 玻璃板不太干净,即便他用袖子擦了一遍,门里的情形仍旧朦朦胧胧,只能分辨出大致的轮廓。 里面的确有一个人影。 一时间,沈然的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大声。在这样安静的夜色下,他几乎担心自己的心跳声会惊扰到门里的人影。 这个时候还会有谁出现在这里? 除了他自己,还有谁愿意呆在这个腐臭漫天的大楼里? 他还不想让这个人发现自己,他非常警惕,担心暴露会不安全。 他想先看一看,这个人在做什么。 只见这人身穿一件宽松的褂子,手上还拿着一把锋利的刀子。 他是谁?这是做什么? 这模样倒是有点像一个做手术的医生?可是这里不是医院,更不存在病人。 他连灯都没开,只是借助月光低头摆弄着手中的刀子。 他在低头在看什么。 那人背对着门口,沈然看不见他在低头拿刀摆弄什么。 不一会儿他又放下了手中的刀子,走到教室的另一头去拿别的东西。 这时候他身体原来站立的地方完全地展露在沈然的眼前。 原来他的身体前面是一张大的长方形桌面,应该就是教室里摆放的桌子吧。 不过那桌子上面放着一个什么东西? 沈然眯起一只眼睛,将头靠得更近一些,往里看去。 忽而,沈然心下一惊。整个人往后退了一大步。 他看见了一张灰暗惨白的人脸,正朝着自己的方向直直地看着!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得更加快速和清晰了。 他告诉自己快点镇定下来,千万别弄出什么声响,他不想让那个拿着刀子的人发现自己。 缓了两秒钟后,他重新将眼睛对准玻璃往里看。 那张惨白的人脸还在原处。 那人脸是横着的,侧躺在那张桌子上,面朝着门口,所以沈然能够看见他的眼睛。 只是他的眼睛毫无生气,散大而僵硬,看着十分恐怖却又让沈然感觉有一点熟悉。 正是这种熟悉感让沈然浑身不适,心里慎得发慌。 蓦然间,他认出了那双眼睛。 那不是别人的眼睛,正是他自己的眼睛! 他的眼睛,他的脸,怎么会摆在那张桌子上? 这就是他的尸体吗? 沈然瞪大了眼睛,虽然他一直寻找着自己的尸体,但是真正看到的时候,仍然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 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孔,此刻却因为腐败而变了形。 瞳孔散大无神,面部的肌肉因为长时间的放置已经胀大了一圈。 这就是所谓巨人观吧,真是骇人。 而且因为放置,尸身已经散发出腐臭,门里的空气只会更加难闻。 沈然想要呕吐。 他不知道那个穿着大褂的人正在对他的尸体做什么。 他不觉得难以忍受么? 而且那张脸…… 脸的下面怎么没有脖子? 单单是一个脑袋吗。 沈然几乎不愿再往下看。 原来,他的尸身已经被分离了。那张桌子上单单放了一个头颅 沈然将目光重新转向那个手持刀子的人,现在他的已经放下了刀子,换了其他的工具。 看着他忙忙碌碌的样子,倒真像一个手术中的医生。 他在干什么? 沈然看着他手头的动作,猜测他是否要将他的身体和头颅重新缝合。 忽然,穿褂子的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朝门口的方向看过来。 沈然来不及躲闪,就这样与他四目相对。 那人戴着口罩,与沈然距离较远,他们彼此都看不清样貌。然而,沈然却在一瞬间就确定自己认出了对方。 是他吧。 那个化成了灰他也能一眼就认出来的人。 是你吗? 爸爸。 猛然间,天旋地转,他不再看得清父亲的身影。 浑身一阵清冷,感觉湿漉漉的。 耳边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老板,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