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出了贡院的大门,早就已经侯着的狗子赶忙迎了上来,躬身道:“少爷辛苦了,少爷要不要先去吃些东西?这会试也太累了,少爷明显见瘦了些。” 杨少峰却摇了摇头道:“不吃了,回去好好休息一天,准备回家。” 一听自家少爷说要回家,狗子顿时一脸懵逼:“少爷,老爷可是准备好了银子,让少爷在南京城里买个院子,说少爷若是以后要在京城做官,没个住处可不行。 再说了,少爷这刚刚考完会试,估计还有几天才会放榜,这么急着回去,那放榜的时候怎么办?老爷要是知道了,非得打死小的不可!” 杨少峰转念一想,笑道:“院子先不买了,咱们先在醉仙楼住在几天,等放榜了之后再行决定。” 买院子?自己在会里的答卷里面狂喷朱老四和当朝诸公,还指望着能高中? 杨大少爷忽然很后悔。 正所谓一时头铁一时爽,一直头铁火葬场——在会试的时候怒怼朱老四和当朝诸公,心中自然是极为爽快的。 问题在于,自己对于朱老四的了解,仅仅来源于那些网络小说和《明太宗实录》还有《明史》。 谁知道现在这位朱老四和历史上记载的那位有没有区别?万一是个小心眼好记仇的呢? 事实上,历史上的那个朱老四,也是个小心眼的! 当初鞑靼人打了朱老四的脸,结果朱老四不仅将分而化之的原定策略全部抛诸脑后,而且还带着马仔去草原砸场子,前前后后一共砸了六回,其中五次都是朱老四亲自带队! 还有夏元吉,当初还是户部尚书的夏元吉在朱老四决定去砸草原的场子后,口口声声的喊着要干就往大了干,一次怼死鞑靼人! 当时户部跟疯了一样,在草原上按照每十日路程筑一座城的方式存粮,武刚车足足准备了三万辆! 朱老四第一次亲征的那一战,鞑靼人扛把子本雅失里带着七个亲信马仔跑路,然后唱了凉凉,阿鲁台投降,一度请求内附。 要是换成其他的皇帝,估计也就同意了——但是朱老四后面又带兵砸了四回! 就这样儿的皇帝,还有这样儿的朝堂大佬,自己在会试的时候怼了他们一波?而且是白纸黑字? 想想还真特么刺激啊! 仔细想了想,杨少峰又觉得应该没事儿。 区区一场会试,真正做决定的也就是那两个负责会试的总裁,就算自己在试卷里写得再过分,估计也到不了朱老四的手里。 再说了,这是哪儿?这是大明的京城南京,历史上的大明都城,如今穿越一回,不得好好见识见识? 尤其是,贡院的后面就是千年佳人泪未干的秦淮河啊! 正所谓风流不见秦淮海,寂寞人间五百年。 如今自己穿越到了大明朝,总得到十里秦淮见识见识吧? 对,杨少峰杨大少爷主要就是想长长见识,毕竟是几百年前的高商会所,听说光有钱不行,还得有才华,里面的姑娘个个都是人才,不仅精通琴棋书画,说话还好听。 最主要的是,不用急着回顺天府,就不用马上面对这辈子的父母,趁着这段时间多捋捋原主的记忆,也能多适应适应现在的社会,省得被人看出不对劲的地方再露出马脚。 …… 主持永乐十三年会试的梁潜感觉自己的心好累,好痛。 相比起以前四平八稳的会试,这一届的举子显然不太老实,尤其是其中一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更是什么都敢写,什么都敢说! 大明的这些弊端,其他人看不到,朝堂上的这些大佬难道也看不到? 看到了为什么不说不改? 因为这些事情触动到了所有人的利益!地主的,勋贵的,甚至于包括皇室和宗室的利益,是会要命的! 这种事情就像是一个锅,里面的水再怎么沸腾,只要上面的盖子稳住不动,所有人就能当盖子下面的水也是平静的。 现在突然有个聪明人出现了,不仅明目张胆的把盖子给掀了,还指着下面的水说:“快来瞧啊,看这水都沸成什么样子了!要炸锅了!” 在此之前的那些人是什么感觉? 脸色来回变幻不定,险些将胡子都给薅下来,梁潜最终还是叹了一声,将卷子递给了王洪,打算让王洪看过之后就行黜落。 看过试卷的王洪同样脸色难看至极。 神色几度变幻之后,王洪道:“用之以为如何?” 梁潜叹了一声道:“不瞒希范兄,单以文章而论,此文立意雄浑,可谓是字字如刀,刀刀见血,直指我大明所有弊端之根本所在,当真难得至极。 然而正所谓物壮则老,过刚易折,此人能写出此等雄文,只怕性子也刚烈如火,若是就此进入官场,只怕未必是什么好事。” 王洪捋着胡须道:“用之的意思,是黜落此人?” 梁潜点了点头道:“不错,黜落此人,磨一磨他的性子。这种文章,还是等他以后入了官场,进了内阁之后再写罢!” 沉思了半晌之后,王洪却摇头道:“若论单论行文,今科会试之中也有几个比他强的。 然而敢像此人一般直指要害,敢如此说出真话的,却是一个都也无。 若是你我此次黜落了他,看似惜才磨励,却也是打磨了此人的锐气。到时候,已经失了锐气的大才,还配称得上是大才么? 何为会试?会试者,会聚一处,比试科艺,乃是为国选才。此人明明有状元宰辅之才,若是黜落于你我之手,你我便是这千古罪人!” 梁潜苦笑一声道:“那以希范兄之见,又该如何?” 王洪道:“不如何,此人文章已非你我所能评判,便就此送入宫中,交由圣人亲裁。” 见王洪就要起身,梁潜却是吓了一跳,伸手拦道:“且慢!希范兄可知,若是你我就此黜落,此子三年后依然可以再来会试。 可若是将这篇文章送入宫中,到了圣人跟前,只怕就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万一圣人发怒,到时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