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纸诏书
皇宫最西边的一处宫殿,名为冷宫。 此处杂草丛生,阴暗湿冷,散发着一阵又一阵腐朽刺鼻的霉味。 一行太监行色匆匆地涌入了冷宫,每个人的脸上都不自觉带了点晦气。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后妃宁氏,私通楚王,秽乱后宫;妄议朝政,祸乱朝纲,着废除宁氏妃位,押至午门,行凌迟之刑——” 尖细刺耳的声音划过空旷冷清的宫殿,立在大殿正中央的太监慢条斯理地卷好了明黄色的圣旨,举手投足间尽显轻慢不屑。 而这圣旨所斥的宁昭,此时正端坐在主位之上,身着金丝凤袍,头顶华丽凤冠,苍白的素面上依然精致明艳。 她望着宫门外不远处已光秃的梅枝,唇角无意识勾起了一个讽刺的弧度。 曾经那双灿若星辰的灵动眼睛,如今却也变得黯淡无光。 今日新帝封后,但却不是她。 这说来多可笑啊! 她曾心心念念、甘愿为之赴汤蹈火的夫君,在她一手将他送上这个帝王宝座之后,在她用尽权术帮他稳固帝王权势之后,他却宛若变了一个人一般。 那些深情款款全数化作翻脸无情,夺去财权不够,打入冷宫不够,一纸诏书,要她的命也不够,就连之前口口声声许诺说要给她的皇后宝座,也拱手送给了他人。 帝王之心,好一个帝王之心! 见宁昭迟迟没有任何反应,宣旨的太监不耐烦地尖细着嗓子再次开口:“宁氏,接旨吧!” 宁昭眸光敛了敛,但没有看他,只是说道:“我要见皇上。” 兴许是被关在冷宫这么久都没说过话的缘故,她的声音听起来沙哑低沉,像是嗓子在沙堆里磨了又磨。 “好笑!”太监讥讽道,“你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冠绝六宫的贵妃娘娘了,你以为皇上是你想见就见的吗……” “嗤——” 一声嗤笑打断了太监的冷言冷语,宁昭缓缓的将目光挪到了太监的脸上,锋利的眸子里尽是森然冷意。 她一字一句宛若泣血:“是慕容承他不敢来见我吧?怕我骂他忘恩负义狼心狗肺,怕我当着他的面揭穿他——” 宁昭顿了顿,忽的笑了起来,“如果没有我宁昭,他慕容承只能是那个丧家之犬一般、过得朝不保夕的废物太子!” “放肆——你这个疯女人!” 太监脸色骤变,袖袍一挥,怒声斥骂,“来人,这个狂妇口不择言,侮辱圣上,还不快快将她拖下去,送至午门行刑!” 太监话音刚落,守在宫门口的其余太监便纷纷涌入了宫殿,给宁昭的手脚都锁上沉重镣铐,架着她的手臂往外拖去。 头上的凤冠在纷乱中掉落在了地上,凤尾处镶嵌的几颗东珠四散滚落,一派狼狈。 宁昭没有反抗。 就算她被装进囚车,当街游行示众,她仍是没有半分怯弱。 围观的百姓都不明缘由,只听旁边的差役大声宣告:被押着游行的此女不守妇道,和自己夫君的亲兄弟勾搭在了一起,还妄图插手朝政引发社稷动荡,她这样的女人就是名副其实的祸国妖妃!好在皇上圣明,就要将她处死以正典型了! 不知是谁朝宁昭扔了一把烂菜叶,连带着其余百姓都纷纷朝她砸下了臭鸡蛋、小石子,还伴随着一句又一句的谩骂—— “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不要脸的女人,身为皇上妃子竟然还暗中勾搭楚王,真真是死有余辜!” “我还听说她插手朝政,是想大逆不道做女皇帝!” “呸,她这样的女人也配?还女皇帝?牝鸡司晨,不要脸!” 曾经的宁昭有多么风光无限,今天的她就有多么狼狈落魄。 但是她是宁昭。 她是高傲不屈的宁昭。 饶是此刻被千夫所指,她仍然挺直着脊背直视前方,眼神轻蔑而又孤傲。 午门早已搭好了行刑台,而监刑官,正是宁昭的父亲——宁洪。 一场权力洗牌,曾为太仆的宁洪,因为女儿得势,如今已经坐上了太师之位。 刑场的侍卫将宁昭从囚车里拖了出来带到了宁洪面前,按着她的肩膀往下压,然而却惊讶地发现她一动不动。 宁昭目光平静地同宁洪对视,即使现在是阶下之囚,余威犹在。 宁洪有些怯懦的愣了一下,但很快意识到今非昔比。 他脸上划过一抹伤痛的神情,抬袖抹了把眼角,装腔作势地感叹道:“唉,想不到今日竟要白发人送黑发人……都是本官没有好好教导你,让你做出了如此羞于启齿之丑事,实乃是我宁府家门不幸,全赖皇帝圣明,善恶得昭,本官顺从天意,大义灭亲,从今日起,你便被族谱除名,我宁家没有你这样不守妇道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