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念旧的人
轻鸿翻出了压箱底的小鞋子,索性给她面前摆了一排,让她试着穿。 初月晚并不想说太多,便没有回答,试穿了一下鞋子,最后找到一双基本合脚的,绑上带子就不会掉下来了。 轻鸿又找出来她曾经的衣服给初月晚穿上,这件的布料就要粗糙许多了,颜色也没有那么艳丽。 “小时候学艺都是穿这种。” 轻鸿给她捋平衣襟,在她胸脯拍拍,“行了,姑奶奶您爱去哪儿去哪儿,再也别回来找我了。” 这些衣服初月晚都见到了,尽管压在最下面一看就是从不拿出来的旧物,可是一件件都叠得整齐,保管得干净良好。 轻鸿应该是个很念旧的人吧。 “还需要轻鸿帮一个忙。” 初月晚不好意思地提出来。 轻鸿头痛地揉了揉脑壳:“说吧。” 初月晚:“麻烦你带我出去见客。”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阴影里那柄刀光也慢慢地收回了鞘中。 ……康乐坊,聚雅厅。 丝竹管弦奏乐声悠扬悦耳,歌女动人的嗓音唱着软绵绵的情诗,房中燃着暖融融的炭火,舞娘们轻罗薄衫,随着节拍律动。 在座无一不是当今叫得上名号的京城纨绔,一个个左拥右抱享受这温柔乡的慰藉。 喜好风雅的几人还指天画地地行酒令,一面又不知廉耻地将那执笔的手伸进姑娘的襟怀。 酒过三巡,有人已经红了脸。 “世子大人~再来一杯嘛~”又甜又绵的劝酒声贴着耳畔磨蹭。 那被磨的很快就没了反抗的力气。 “来来来。” 初佑康端起酒杯又是仰脖饮尽,索性顺着肩头那推推搡搡的女人仰头倒在地上。 他身边的云锦书淡淡地瞥了一眼:“世子殿下,这就结了?” “小公爷,您别再说风凉话了。” 初佑康看着他那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模样,“不是谁都像您那钢筋铁骨一样折腾得动啊。” 云锦书挑了挑眉。 初佑康看懂了他的眼神,马上.将身边的歌女挥走,向左右告一声失陪,便装作出恭离席。 云锦书默默挡开身旁人递上来的酒,从另一道门出去。 二人一前一后,背着人钻进一件还未清理的房间。 “今天他再不来,明天我是不来了。” 初佑康将脑袋抵在窗前醒酒。 “世子殿下劳苦功高,回头王爷一定会多多嘉奖吧。” 云锦书背手走来,不怀好意地调侃道。 “这次父亲要是知道我帮着你搅局,肯定饶不了我。” 初佑康说着,回头接下他递上来的湿毛巾,抹了把脸,“说来,小公爷,这件事真是皇上亲自下的令?” “那是自然。” 云锦书望向窗外,“这些年我替谁忙前忙后,你再清楚不过。” “那太子殿下知道么?” “太子殿下那边自有皇上皇后告知,这就不是我等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初佑康拢了拢头发,重重忧虑都写在了脸上。 即便如今十八岁了,还是像八岁的时候一样怕他。 “王爷现在是什么态度,可有明示?”云锦书问他。 “这是皇上的安排,我父亲只会观望。” 初佑康道,“他早前就跟我说过,不要瞎掺和。” 但是显然,还是掺和进来了。 初佑康怨念地盯着云锦书,可气这人还有脸笑。 “王爷的做法是对的。” 云锦书听似安慰实则是威胁,“景郡王有没有问题,皇上也想知道,瞎掺和,谁知道是掺和到哪一边去了呢?不过世子殿下大可安心,你我一条心,那你自然是代表了肃亲王府,站在皇上这边的。” 初佑康冲他摊手:“然后呢,把他引出来,我们就看热闹?”云锦书别有深意地盯着他:“这个要随机应变了。” 初佑康一切行动听指挥,反正反抗他也没用。 “有一件事我还是需要提醒一下小公爷。” 初佑康临走前特地跟他说,“你都来了康乐坊,就算是看不上这些人,也好歹装装样子,那席间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一般都是刺头,别到时候人来了,让你给吓跑了。” “世子殿下不必担心。” 云锦书笑道,“我这个‘刺头’,可是有您当挡箭牌呢。 您就尽情享受,不必额外照顾我了。” 初佑康的脸色忽然冷下去:“事我会帮你做,但我不想变成和我父亲一样的人,你也不要当我是软柿子,那么好捏。” 说完他绕开云锦书,推门离去。 云锦书轻轻一笑,回头略加赞赏地望向他走的方向。 数不清的人来来往往在康乐坊的楼宇间穿梭,连通的楼阙气派非常。 初月晚觉得这里只是不够高,若再高上几层,恐怕就能和宫中的昭华殿相比了。 不过据说京城中的楼都不可以高过宫墙,更不能比皇家的几间大殿气派,所以只能往小一点建造。 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该有的东西一个不少。 她跟着轻鸿往那些贵人们喜欢聚会饮酒的地方走,裘鸣不时会冒出来无声地指点她该去的地方,初月晚便告诉轻鸿带自己去哪边。 “大小姐,你是要把我的腿都遛断了。” 轻鸿低低地抱怨了一声。 初月晚心想我也不愿意遛这么久啊,可是咱俩的脖子都让人用刀指着呢,实在是没有办法。 轻鸿人生得窈窕妩媚,穿着之前那件桃红的衣裳小步忸怩地走,别有一番诱人的味道。 她身旁牵着的初月晚,却是一身不起眼的麻衣,头发也只攒了个揪揪,故意弄成下人的打扮。 旁的一些姑娘见了她们便打趣:“哟轻鸿!那该不是你和哪个野男人生的孩子吧?” “真好,一代一代都给咱们康乐坊添砖加瓦呢。” “怪漂亮的,这是送去陪客人么?也不换身看得下去的衣裳!”轻鸿忍无可忍,骂道:“你们瞎吗?我的年纪像是生得出这么大的孩子?”别的女人也不怕她骂,转头嬉皮笑脸地骂回去:“骚狐媚子,你多大进的康乐坊谁不知道?旁人卖艺的时候你就卖身,说不准何年月生了扔在外面养起的,现在能挣钱了才领回来!” “你生个比你还老的我们都信呢!”初月晚可没见过这阵仗,紧贴着轻鸿的身边,看到她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那些人是笑着说的,可那话听起来却不像是好话,口气还有点咬着牙带着狠。 “我不是轻鸿生……”初月晚想站出来给她辩解,轻鸿却拉住了初月晚。 “让她们说去,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你要去哪儿来着?”轻鸿拉起她的手。 初月晚看看她,又看看周围,指向走廊的一个拐角。 “走吧。” 轻鸿迅速拉着她走过去。 “轻鸿,她们为什么欺负你?”初月晚走出去一段路后问她。 轻鸿冷笑:“还不是因为挣得比我少?” “还有挣多挣少?”初月晚不了解这边的规矩了。 “自然是有的。” 轻鸿讲道,“在这康乐坊中,最顶头的花魁是又漂亮又懂琴棋书画,跟小姐似的供着,只卖艺不卖身。 想请人家卖艺都得看人家愿不愿意赏脸,挣得也最多。 其次就是那些精通琴棋书画却又不那么漂亮的,为了护着她们的技艺,一般不叫她们卖身,一般伺候的都是喜欢风雅的大人物,自然给的钱也不会少。” 说着,她们接着走。 “而那三等的,就是我这样的,技艺没什么了不得,但长得好看。 就还能卖身。” 轻鸿道,“运气好的时候,遇上贵客多给点,有时候遇上假的贵客,不给钱。 就比如今天,但这样的好歹上头还给点补偿。 旱涝保收,倒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