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现象,在十年后的B市就很难见到了,张云飞身历其中,有恍如隔世之感。确实是隔了一世。 夏天天黑得晚,送孟子雨回到酒店时,太阳落山了,天却还亮着,闷热依旧。张云飞懒得下车,待她下车,便驾车离去了。 孟子雨站在酒店门前望了很久,久到一个男人从酒店大堂走出来,道:“孟小姐,你在看什么?” 孟子雨回头,一时没认出眼前戴细边眼镜的年轻男人是谁。 男人见她怔忡,好脾气地笑笑,道:“我是赵树光啊,你不认得我了?”这才不到两个月吧?她就把自己忘得精光了? “我知道你是赵主任啊,可是你怎么在这里?”孟子雨说着,下意识回头望,奔驰车早驶得不见踪影。 赵树光是B市人才市场负责审核应聘单位资质的副主任。人才市场是市人事局下属单位,他的职称是副科级,今年二十八岁,还是单身狗一枚。 见孟子雨不停望着左侧的马路,不禁问:“你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我要不是等了很久,有些无聊,走出来看看,还真没发现你。 “没什么。”孟子雨摇了摇头,道:“你来这里办事吗?”所以两人是偶遇? “我听唐总监说你来B市,给你打了两次电话,你都没接。我估计你忙,不好打扰,问了唐总监你下榻的酒店,下班后过来找你。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着,你难得来一次B市,我怎么也得尽一下地主之谊。” 我骑了大半小时单车,巴巴地跑来,可是你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算怎么回事?赵树光就差学马教主咆哮了,脸上却依然温和地笑着。 孟子雨怔了一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道:“我没听到手机响。”从包包里拿出手机,果然上面有两个未接来电,B市的区号。 看完来电显示,孟子雨歉意地笑笑,然后两人继续大眼瞪小眼。主要是她还沉浸在满溢的幸福里,加上吃太饱,血液都往胃里去消化食物,大脑有些空,也有些缺血,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赵树光很尴尬,不知道怎么说才能打开僵局。 两人傻站半天,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一对夫妇模样的男女拖了几个行李箱,边走边拌嘴走向酒店大门,经过两人身边时,女人没注意地上有小石子,直直往前走,行李箱的轮子硌了一下,撞到孟子雨。 孟子雨脱口“哎哟”一声。 “撞着没有?”赵树光先确定孟子雨没受伤,再质问女人:“你怎么能撞人呢?” 女人两只手拖三个行李箱,十分吃力,撞着孟子雨的行李箱不受控制,脱手掉落地上,拉链没拉好,衣物散了一地,心头的无名火噌噌往上直冒,正要找人发泄,赵树光送上门刚好。 “我就撞她了,怎么滴?以为长得漂亮就可以堵住门吗?真当自己是出来卖的。”女人又尖又细的嗓音传出去三条街,夜色中,几个路人望了过来。 出来卖的!那不是骂孟子雨从事某种特殊职业嘛,太难听了。孟子雨刚要反唇相讥,赵树光脸色铁青,双手叉腰作茶壶状,朝女人吼:“你才出来卖,你全家都出来卖。” 说好的谦谦君子呢?孟子雨目瞪口呆。 女人被吓到了,张大嘴巴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走在女人前头,边走边和女人拌嘴的男人已快走到酒店的台阶边,听到动静回头一看,顿时不干了,把行李箱一丢,冲了过来,一把揪住赵树光衬衫的领口,一拳轰在他脸上。 孟子雨和女人同时大声惊叫。 赵树光摔倒在地,但很快爬了起来,孟子雨眼尖,瞧见他脸颊一片青紫,再次惊呼,想打电话叫张云飞回来,手抖得几次拉不开包包的拉链。 男人弯腰去扶老婆,没想赵树光冲上去抬腿就踹,简直黄飞鸿附身,一连两脚踹在男人屁股上,男人扑倒在地,跌了个狗吃屎。 女人尖声大叫。 孟子雨下巴差点掉了,这是那个一向露出八颗牙齿,笑容温和,作谦谦君子状的赵副主任吗? 赵树光眼角余光瞟了孟子雨一眼,见伊人一双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望着自己(其实是吓呆了),顿感备受关注,为了讨得伊人欢心,对地上的男人紧追不舍,整个人扑了过去。 地上的男人下巴磕在水泥地上,也不知出血了没有,总之很疼,心头无名火更是大炽,刚要爬起来打回去,只觉重物从天而降,落在他后腰上,差点没把他的老腰坐断。这还不算完,坐在他腰上的男人拳头还如雨点般落下,砸在他背上肩头。 女人见自家男人挨打,跟被强、暴似的,尖声不断。 男人身高一米七左右,很胖,力气不小,挣了几下,把赵树光推开,两人扭打起来。 孟子雨总算拉开包包的拉链,手却抖得不成样子,手机刚离开包包,便掉在地上,幸好捡起来时,没有摔坏,但是她找了半天,找不到通讯录上张云飞的电话。 两个男人你一拳,我一脚,毫无杜法又激烈,不时在地上翻滚,女人先是尖叫,接着冲了上去,帮自家男人打赵树光。 赵树光身高一米七五左右,身材适中,仗着比男人高,身形灵活,占了上风,女人一加入,又撕又咬,便落了下风。 孟子雨急得不行,乱按一通,不知怎么的,电话接通了,很快,张云飞的声音传来:“喂?” “快来。”孟子雨急死了,这种情况一时半会又说不清楚,她也没余暇组织语言。好在电话那头,张云飞确认她在酒店,让她等着,电话便挂断了,想必赶了过来。 要不要上去帮忙?她不会打架啊。孟子雨快急哭了。 赵树光抽空瞥她一眼,闪避得慢了,挨了男人一拳,见她一副要哭又哭不出来的样子,心疼得不行,他想在伊人面前表现,抬腿狠狠一脚踹在男人肚子上,男人闪避不及,痛得弯下腰。 女人的脑袋狠狠朝赵树光撞去,赵树光嫌她碍手碍脚,抓住她满头卷发,一把掼开。他面目狰狞的样子,看得孟子雨手脚冰冷。 女人摔坐在地上,只觉屁股生疼,边拍地边嚎哭起来。 大概夜里女人嚎哭让人联想到什么不好的事,加上路灯下两人男人打得激烈,路人越围越多,酒店的保安站在台阶上,远远地看着。 孟子雨急中生智,喊看热闹的保安:“还不帮忙把他们分开?”到底多大仇啊,打成这样。 她转头望向来路,一辆货车经过,想着张云飞家离这儿不近,不能挂了电话立即到,不由焦急。她不是没想找卓华锋和唐良达,这两位就租住在这附近,步行过来也就十分钟,可她直觉还是别让太多人知道的好。 一个保安缩了缩脖子,道:“他们在酒店外头,我们干涉不着。” 这儿是酒店门前的空地,他们也不是酒店的客人,保安们何必多事? 张云飞没有半小时赶不过来,要让他们再打半小时,出人命怎么办?孟子雨惶惶然中见保安这么冷漠,怒了:“我住在你们店里,你们也袖手旁观?” 先前那个年龄最大的保安道:“又不是你打架。” “好,我现在就打给你们看。” 看热闹的四五个保安吓了一跳,另外一个中等身材的保安道:“姑娘,你别冲动。” 女生可是住在他们酒店的客人,看着娇怯怯的,真要去凑热闹,被误伤怎么办?又在酒店门前,到时他们脱不了干系。 几个保安低声商量了一会儿,分成两组,同时出手,拉开了扭在一起的两个男人。 赵树光鼻青脸肿,男人的脸看起来只有一点淤青,表面上看好象赵树光吃亏了,其实不然,他比较阴狠,尽往对方肚子上招呼,不脱衣服看不出来。 两人几乎瘫软在地,喘着粗气脸红脖子粗地瞪着对方,要不是手臂被制住,怕是会再次掐在一起。 女人从地上爬起来,抱住男人,被男人推开。 “你没事吧?”孟子雨一过去,保安松开赵树光,退回台阶了。 “没事。”赵树光只觉脸上火辣辣地疼,一定伤得不轻。为孟子雨打架,在孟子雨面前伤成这样,一定会给她留下极好的印象。他虽然受伤,心情着实不错,不过城府深,没表露出来罢了。 两人被拉开,孟子雨就不慌了,她成为总监后沉着不少,不是去年刚毕业时的小姑娘了。掏出面巾纸递给赵树光,道:“伤成这样,还说没伤着?要不要报警?” 要不要报警?对方显然是外地人,一口浓厚的外地口音不说,看这散落一地的行李,就足够明白了。 赵树光只考虑三秒,想到自己派出所有朋友,虽然不是管辖这一片的,但多少说得上话,让孟子雨看看他的人脉也好,于是微微一笑,尽显温和本色,道:“当然要。” 他脸上青叠着红,红叠着紫,像开了染坊,这么一笑,不是难看,而是可怕。 孟子雨无语了一下,道:“要不要先去看医生?你这伤……” 这是要破相的节奏啊,得多久才养好? “我没事,先报警。”赵树光说得正义凛然,似乎正义在他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