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裴其华开始赶人,说:“先出去吃饭,我有些乏了,吃完饭再回去好好睡一觉,下午你莫姨要过来,你不用担心爸爸。” 她不想走,但也知道裴其华刚苏醒不久,身体肯定很虚弱,抵抗力也低。 其实这种情况是不太合适旁人太频繁的探视的。 裴歌又拎着饭盒走了出去。 江雁声还站在门口,见她出来,他手指动了动,朝她走来。 这地方他比她熟,他带她去了隔壁的隔壁,这里不是病房,而是一个类似专门会客的地方。 专门供那些来探病的人休息。 他将饭菜一一给她拿出来,摆好,最后将筷子递到她手上。 裴歌低头望着,没立马接。 她黑白分明的眸看着他:“这两天,你对我,凡事事无巨细,是我爸要求的么?” 江雁声大概知道她要在用餐前好好跟他“谈一谈”,他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她。 他说:“两年前,董事长没能阻止我们分开,现如今,你觉得,如果我不愿意,他能让我妥协么?” 裴歌垂眸,嗓音冷漠:“你是个性格古怪的人。谁知道他会不会又借此‘拜托’你一些什么。” 江雁声再度拣起筷子递给她:“并没有,现在可以吃饭了。” 她接过筷子,夹了点白米饭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 见她有些出神,只吃白饭,不吃菜,江雁声拆了一双新的筷子夹了些可口的菜放进她碗里。 裴歌愣住,头也没抬,唇角微微勾起,嗤道:“你们男人,果真是贱。” 江雁声手一顿,瞳眸黯淡了好几个度,眼皮盖着眸底层层浓厚的阴翳。 他又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她的盘子里,就当没听到她的话一样。 直到他放下筷子,重新抬头望着她,说:“裴歌,需要我跟你分析你们现在的处境吗?” 她头也不抬,又吃了一口白饭。 男人见状眉头拧了下,继续道:“董事长病重,内外多少双眼睛盯着,裴氏股东个个心怀鬼胎,就只等着一个机会。” “我爸身体好着呢。”她忽地说:“那么大个裴氏,现在还没人能毫发无伤地吞下,江雁声,你少在我跟前贩卖焦虑。” “我只是提醒你。”他嗤道。 裴歌放下筷子,拿过一旁的纸巾擦嘴,“你放心,我会努力成长,争取早日独当一面。” 等她吃完饭返回病房,裴其华已经睡下了,她也就只在外面看着。 江雁声下午回公司之前送她回家。 路上裴歌异常沉默,挨着车门,缩在座椅里,就一直偏头看着窗外。 他为了让她换个姿势,故意将车窗升起来。 可她连头也没回,只伸手又将窗户给按了下去。 她心里其实有些乱,还在想江雁声说的话。 他的话虽然难听,但其实没说错,她爸如今的情况,就算身体好了回到公司也是力不从心。 裴家、裴氏就算再重要,在她心里也没有裴其华重要。 要是她不能站出来,那整个裴氏很快就被瓜分掉,这种场面,只一想想裴歌就觉得毛骨悚然。 可是该怎么办呢? 找个听话的傀儡来主持大局么?没有这样的人选。 也从来就没有又有能力又听话还不会反噬的傀儡。 她忽地想到两年前裴其华其实就不停地旁敲侧击,在她的终身大事上屡屡试探。 但因着她当时性子嚣张跋扈,他又纵容她,有些想法纵使在心里溜过千百遍,也终究没跟她说。 他甚至连自己的身体情况都瞒着她。 裴歌闭上眼睛,原来人懂事了,快乐也就少了。 其实还有一条路可以走,她现在没有能力接管局面,但不代表几年后不能,只要找个人,把这几年的日子捱过去…… 她睁开眸,转头看了江雁声一眼。 后者眼皮动了动,安静地等红绿灯。 城市是一个巨大的棋盘,人人都是棋子,人人都在算计。 …… 深夜十点。 江雁声推开1912某个包间的门。 里面光线黑暗,他一面迈步走进去,一面抬手解了衬衣最上面两颗扣子。 这个包间视野极好,有一整面弧形的落地窗,可以看到临川的夜景。 里面不需要点什么灯,外头的花花世界就足够亮了。 江雁声走到沙发区,抬腿推开杜颂横垣在路中间的小腿,杜颂叫了一声。 他给江雁声递了一支烟,后者伸手薅过矮几上的打火器点燃,青白的烟雾从他唇边袅袅升起,散了又聚。 “这一周都没怎么见你的影子,那裴其华身体不是好很多了么?裴氏还这么忙?”杜颂问。 “他这一病,那帮人就纷纷露了马脚,”他取下唇间的烟,将它揿灭在透明的烟灰缸里,说:“我受董事长的提点,这种时候,得好好帮他守着着裴氏。” 杜颂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江雁声倒了一杯:“是啊,这块蛋糕现在你我可吃不下,这种关头出事,就得被那帮衣冠禽兽的孙子瓜分了去。” 杜颂抿了一口,摇摇头:“所以,它还得撑几年才行。” 但很快,杜颂画风一转:“不过,这几天你可不常在公司里,干什么去了?” 江雁声将一整杯酒喝下,眉眼淡漠:“裴歌回来了。” 裴……歌? 杜颂反应了下才明白过来是那个裴大小姐。 他点点头:“自己老爸做手术,身为女儿,她是该回来。” 但杜颂又嘲道:“但她回来也没用,温室里娇养的小花而已,能见过什么腥风血雨的场面。” 江雁声闭上眼睛,裴歌的样子浮现在眼前。 她最近太乖了。 温哥华某大学的通知书寄到了临川,是他去裴家找她时,偶然在垃圾桶里发现的。 最近,她除了每天去看裴其华,剩下的时间就是看书,然后还会再挤出一些时间出来准备两个多月后在临大的研究生生活。 江雁声知道,裴歌早就坚定了不会出国的决心,这也是他想看到的。 留在临川裴歌有两条路选,一是进公司,用年轻去撞得头破血流,为裴氏寻找一条出路。 二是她继续深造,养精蓄锐,厚积薄发。 但老天不一定会给她的第二个选择留下足够多的时间,她深造这几年,裴氏可能很可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相信,这点裴歌肯定想到了。 至于她要怎么去平衡,江雁声心里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