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昏暗的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暗蓝色天幕像一张巨大的玻璃罩子将整个临川市拢在里头。 夜色愈浓,就愈安静。 时间的流淌开始无限变慢,一种令人窒息的感觉萦绕在这沉闷的空间里,徒然生出更多黑暗。 凌晨三点,矮几上的手机震动音打破表面的宁静。 平静的冰面下暗流涌动,似乎下一秒就要破冰来一场猝不及防的奔涌。 柒城先一步抬眼看过去,他离得稍远,伸手去拿时一只手越过他率先将手机按住。 那是江雁声的手机。 柒城目光僵在不断震动闪烁的屏幕上,是丁疆启。 但他很笃定,那头不是丁疆启,而是裴歌。 凝滞在空气中的手指就那么僵在那儿,震动声持续响了接近六十秒,自动断了。 忽然熄灭的手机和戛然而止的震动声,让这本来就沉闷的空间变得更加压抑。 然而仅仅过了不到三十秒,手机再度震动。 柒城这次忍不住了,他抢先一步伸手拿过来,刚要按下接听键,耳边响起杜颂沙哑冷沉的声音:「你考虑清楚了,这个电话接了也不能改变任何结局。」 悬在接听键上方的手指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屏幕的灯光映着他紧绷的脸色和深红的双眼,他嗓音比杜颂的还要哑:「兴许她只是想听听江先生的声音呢?」 「他醒不过来,这个电话接通了也没用。」杜颂攥了攥手,嗓音徒然变冷。 柒城低头盯着不停闪烁的屏幕,隔着浓浓的夜色和千山万水,他好似看到了裴歌那张目中无人又骄傲恣意的脸。 他眼前忽地闪过她难受地蹲在地上的样子,又想起她进院子瘦削的背影以及那句轻描淡写又漫不经心的「记得跟他报平安」。 她哪里像是要去从容赴死的样子,但她就是去了。 手机屏幕再度熄了。 室内更加安静,静得可怕。 柒城用力攥紧机身,他深吸一口气,居高临下地盯着杜颂低着的脸:「这其实对她很不公平,你们这样是在将她往火坑里送。」 杜颂将脸埋在掌心里,过了会儿才道:「这世界上就没有公平的事,就当我卑鄙无耻吧,我不想这些年的所有努力都功亏一篑。」 「杜总,你等于把江先生也一起杀了。」 杜颂手指有些颤抖,手掌往上,五指***短发里,他本来就打算一条路走到黑,哪怕这辈子被人钉在耻辱柱上也没关系。 他决绝地说,「仇人的女儿……而已,他会走出来的。」 柒城看了眼窗外,大半夜的,一只鸟一直盘旋在外头。 「杜总,你很清楚,她是裴其华的女儿,落到那些人手里下场只怕会比顾烟雨更惨。」柒城有些不忍去想那些令人不忍的画面。 更何况,他还看到了一种近乎会毁了江雁声的可能性。 裴歌在1912门口吐得虚脱的样子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杜颂搓了两把脸:「丁疆启会尽力救她。」 柒城闭了闭眼,手上力道大得似乎快将机身给捏到变形。 他们都知道,裴歌活下来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十几条人命警方不敢轻举妄动,但一条人命那就不一样了。 更何况,裴歌是裴其华的女儿,他们更加不会轻易放过她。 柒城转身朝门口走,越过杜颂身边时他冷冷地落下几个字:「杜总,你私心真的很重。」 一同生活多年的顾烟雨一朝惨死,的确无辜。 但以牺牲裴歌去助力丁疆启将那伙人绳之以 法…… 归根到底,丁疆启跟杜颂都同是道貌岸然的那一类罢了。 裴歌自己的手机早就在上船那刻扔进了海里。 她在甲板上不知道站了多久,纤细的手指紧紧抓着栏杆,耳边风声呼呼,周围的哭声还在继续。 她抱着双臂,被人带离了甲板。 应该是在船舱里,四周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只余下海水翻涌的声音。 丁疆启以为江雁声会接的。 他第二次将电话拨出去时,手机被他拿着放到她耳边。 电话持续响了几十秒,直到再度被自动挂断那头也没接。 丁疆启下意识去她的反应,裴歌抿紧了唇,微微垂着头,清冷昏暗的灯光下,露着半张脸的女人模样绝美又脆弱。 那种破碎感令人心脏泛起丝丝入扣的疼痛。 他别开脸,语气有些哽咽:「还打么?」 裴歌没说话,只是很平静地摇了摇头。 有人敲门,丁疆启出去了一会儿。 没两分钟他回来了,房间门开着,带着海腥味的风徒然袭过来,她掐着手心忍着胃里翻腾着的不适感。 外头已经没了哭声,她隐约能听见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丁疆启带着她走出去,裴歌全程都很沉默。 她走过了甲板,又走过了临时搭起来起来的桥,摇摇晃晃的,丁疆启一直抓着她的手臂帮她稳住身体。 周围很黑,除了海浪和风声,再没了其他。 她虽然眼睛被蒙着,但她能感受到四周气氛的紧张,好像有无数只凶恶的眼睛盯着她,又好像有无数只枪隔空指着她的脑袋。 像她爸爸当年拿枪指着顾烟雨那样。 只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她能感受到丁疆启挨着她近了些,他极其小声地跟她说:「你别怕,我们会尽力救你。」 「好。」几乎没有停顿的回应,声音轻到恍惚不存在。 应该快到尽头了。 他不忍心,看着她,有些哽咽:「有没有什么话带给他的?」 裴歌低着头沉默了一阵,海风撩起她耳旁的碎发。 「你跟他说让他明年清明记得来给我上坟。」 丁疆启浑身一震,他忍不住去看她的脸,心里一阵难受,没有给她回应。 「还……有吗?」 「让他每年都来看我一次,带着顾风眠一起……」顿了顿,又似是不忍心,「以后再结婚,就把裴歌忘了吧。」 「希望他长命百岁。」 螺旋桨搅动暗涌的水流,哗哗的声音响起,平静、暗黑的海水被划破一道痕迹,浪花翻涌。 双方表面上达成某种协议,大量的游艇和船只开始撤离这一片区域。 后来裴歌所在的那艘游艇逐渐离开丁疆启的视线范围,想起裴歌最后的沉默,他抬手揩掉眼角的泪花。 虽然希望不大,但他想尽力。 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