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歌怔住:“她哑了?” “嗯。” 她继续不紧不慢地喝粥,很是无所谓地哼道:“哑了就哑了吧。” 一碗粥,裴歌慢吞吞地吃完一半就吃不下了。 她将碗往外面推了推,整个人往后仰去,靠在垫高的靠枕里,看向他:“我饱了。” 男人走过来收拾,那碗还剩下一半的粥,他端起来问她:“确定不吃了?” “嗯,扔吧。” 然而紧接着,裴歌却见他端着碗,动作不紧不慢地将剩下的部分给喝了,喉结滚动,看起来倒有几分性感。 她愣住,皱眉:“你……” 江雁声沉默地打扫战场,将桌子收了回去,做完这一切他看了她一眼,抿着唇:“只是觉得不能浪费。” 裴歌觉得那感觉有些奇怪,不知道怎么说,就觉得很别扭。 于是轻哼了声,“你乡下人的思想是根深蒂固,没救了。” 闻言,男人顿住,目光沉沉地朝她看来,黑眸深处一片浓黑雾霭,可面庞依旧是英俊无害的,看起来好像并未攻击性,但裴歌就是下意识别开了脸。 她看向窗外,又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说:“你没吃饭刚才不能自己多买一份吗。” 江雁声没说话,转身拎着垃圾朝门口走去。 裴歌盯着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快至门口时叫住他:“喂。” 男人微微侧头。 “我手机呢?”裴歌攥了攥手心,“把我手机给我。” “下午出门的时候急,没带上。”他说。 “那你回去……” 裴歌一句话还未说完,男人已经开门出去了,房门关上,隔绝了走廊上的声音。 裴歌躺着看着白色的天花板,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等他再度进来,裴歌说她要给她爸打个电话,江雁声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 这次裴歌注意到了,他是解了密码递给她的。 她冷眼看着,行啊,长脑子了,知道设密码了。 裴歌讲完电话将手机扔给他,他就拖了一把椅子坐在旁边。 这会差不多已经过了夜里九点。 她问他:“不是有女朋友了,不用去陪她?” 他抬眸朝她看来,挑着眉,眉尾那处浅浅的伤痕为他增添了几分痞气,一种阴柔的美。 男子黑眸微眯,嘴角弧度很淡:“你怎么知道我有女朋友?” 那目光带着探究,又深又浓。 裴歌脑中闪过那晚他和那个什么顾小姐并肩坐在赌桌前的情景,一个沉默寡言但刚毅,一个柔弱不经风又小家碧玉,一看就是那种很能够勾起男人保护欲的女人。 “裴小姐是亲眼见过吗?”男子又问,那与语气颇有探究追问的意味。 裴歌眨了眨眼,随即道:“哦,她给你打过电话,被我接了。” 那晚她就在那个包间里,目睹了他为红颜搏命的过程,但这肯定不能让他知道。 说到这里,裴歌跟着就反问他:“那你怎么找到我的?” 江雁声瞥她一眼,“给你朋友打了电话,还看了监控。” 监控……裴歌手指一攥,“你都看到了什么?” 他沉默了几秒,裴歌就紧紧盯着他看,不放过他脸上丝毫的表情变化,很快他说:“监控就拍到你被人扛进了房间,对方很警觉,连后面有人进去的画面都给删了。” 裴歌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她闭上眼睛对他说:“把那东西删干净了,销了吧。” “好。” 裴歌也就在医院住了一天,第二天一早江雁声将她的手机送过来。 下午他再来接她出院。 但裴歌精神不是很好,在车里看着窗外的风景只觉得世界都是晕的。 周倾现在才联系上她。 车里,裴歌闭着眼睛坐在车里有些冷漠地回应周倾的话:“我只是没去考试而已,暂时还死不了。” 电话里,周倾跟她嬉皮笑脸着,丝毫不在意裴歌不大理人的态度,他笑道:“害,歌儿,你都不知道这两天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要说魄力还是你有魄力,考个试跟玩儿一样,说不来就不来了。” 裴歌捏着手机的手指微微用力。 她咬紧槽牙,跟周倾说:“周倾,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 “怎么了啊?” “不怎么。” “这不已经暑假了么,你打算怎么安排呐?”周倾问。 暑假……裴歌这才恍然,原来已经放假了。 手指不紧不慢地扣着掌心,她盯着前座那个后脑勺,道:“不知道。” 周倾提议:“要不咱去大溪地玩一趟吧?那儿可比咱临川凉快多了。” 要出国啊。 裴歌食指点着太阳穴附近思考着,她没什么兴趣,便说:“你去吧。” 窗外忽地飘过来一阵栗子糕的香味,香甜馥郁,勾起人的味蕾在舌尖跳舞。 裴歌挂断电话,喊住江雁声:“喂,停车。” 男人抬眸朝后视镜中看了一眼,这里不能直接停车,他将车继续开出去几十米靠边停了,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悄然落在男子握着方向盘的手上。 裴歌指了指身后那家招牌:“看到那家了吗?排老长队伍的那家,去买点来。” 他再度朝后视镜里看了眼,发现那家栗子糕店前排了长长几十米距离的队,目测起码好几十人。 他跟裴歌说:“人很多,估计很难排上。” 裴歌看他一眼,“可我想吃。” 她又补了一句:“全临川这就这家最正宗,最好吃,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多人买。” 他下车去给她买。 正值下午四点的光景,日头低低地挂在天上,正要顺着轨迹一路往西边落去。 裴歌降下车窗,任由热气铺天盖地往车里涌,耳边各种车声人声混杂在一起。 她探头往后看,他站在长长队伍的老后方,杵在人堆里,从身高到那张脸都是很打眼的,至少裴歌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他。 那块地方正被日头晒得紧,可丝毫没有消减人们对美食的执着,这么会儿时间只有少数个把个因为等不到而事先离开的。 金黄色的斜阳温柔地落在江雁声脸上,男子五官轮廓像镀了一层光,显得更加清晰立体,穿着万年不变的黑色衬衣站在队伍里,身形笔挺,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像一株高岭之花。 裴歌觉得有些好笑,为这个形容词。 什么时候她眼中的乡巴佬也能成高岭之花了。 她收回目光,将窗户全部都升上去,闭着眼睛休息。 意识混混沌沌时,前座车门开了,有人坐进来。 裴歌打开眼皮,就见他手里拿着一袋外包装为栗子的东西,她看了眼时间,发现也不过才过了五分钟而已。 江雁声将纸袋子递给她。 裴歌伸手接了,抬眼就见他额头上都是汗,她没说什么,低头从里面拿了一小块出来放进嘴里咬了一小口。 还是熟悉的味道,香甜的味道瞬间在她味蕾间炸开。 她将袋子朝他递过去,“你尝尝。” 江雁声在整理衣服,闻言顿住,而后拒绝。 裴歌心里隐隐有些不悦,但想到是他出去买的,于是便压下来那股气,语气开始有些命令式:“你吃一块。” 软的他不吃,就爱吃硬的。 裴歌抿着唇,他那个小女朋友温声细语讲的话他就要听,她这个雇主说的话他就可以随意忽视。 男人拿了一块在她的注视下咬了一口,裴歌忙问他怎么样。 甜,腻,隐隐一股浓郁的栗子的味道。 这是江雁声的直观感受。 他回答裴歌:“还行。” 裴歌嘴角翘起点点弧度,也不知道是刻意折磨他还是怎么,她说:“那我命令你把那块都吃完。” “……” “你怎么排到的?”她问。 江雁声如实说:“花了比这东西贵十倍的钱。” “……” 他载她回到裴家,已经过了下午五点钟。 裴其华今日竟然难得的没有忙工作,车子停在门口,裴歌还没下车就已经透过那扇大门看到了在裴家前院和管家待在一起的裴其华。 而对方很明显也听到了车声,侧头朝这边看来。 裴歌放下手里的食物,从一旁将自己随身带的包翻出来,是今天早上她让江雁声一并给她带的。 幸好她里面放了日常自己要用的补妆用品,拿出小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色,苍白的可怕,就好像堕了胎。 她拿着粉扑往脸上小心地按着,又补了点腮红,镜子里的人终于有了些气色,最后又补了一个口红。 江雁声从后视镜里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眼神渐暗。 他说:“裴小姐还挺会掩人耳目。” 裴歌瞪他一眼,将那些东西全部都都收进包里:“你知道什么,我爸身体不好,要是我看出我不对劲,不好。” 说完,她就推门下车了。 裴歌手扶着车门准备关上,就见男人也从驾驶位上出来,她问道:“你还有事?” “没事,只是觉得董事长都看到了,出于礼貌也该跟他打个招呼。” 裴歌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这人还真是会给自己找机会。 裴其华远远地就看到裴歌和江雁声走进来,裴歌欢快地走在前面,江雁声居后,步履沉稳,不紧不慢。 她穿着白色的衬衫和长及脚踝的红色半身裙,身后的江雁声则是一身稳重的黑色,在这夕阳下,倒像是一对十分登对的璧人,连四周的景色都黯然失色。 裴其华挪开目光,面目温和,拿着园艺剪低头顺手将一支挡着红玫瑰盛开的绿色枝干给剪掉了。 这一截粗壮的枝干掉在地上,裴其华未曾看一眼。 旁边管家秦叔的眼神倒是从头到尾都停留在那对人身上,他笑着感叹:“若不是事先知道,倒真觉得这是一对了,实在是登对。” 裴其华这次顺手剪了一枝花,他笑道:“是啊。雁声这个人虽年轻,但手段跟能力都不错,假以时日,是能有一番作为。” 秦叔听闻他这么说,略微思忖,道:“他虽然出身不好,但胜在人很上进,这社会,这样的人可越来越少了。” “嗯,的确。” “歌儿虽说年纪还小,但她以后终究是要承担责任,您一直为这事发愁,我看这个江雁声还行,到时候是可以考虑考虑。” 裴其华有些失神,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跟着就要蹦跶到自己跟前,这才多少时日,她好像已经不如刚开始那样讨厌江雁声了。 裴其华看了秦叔一眼,摇着头笑道:“可他就是太上进了。” 终究不是在商界沉浮的人,秦叔不大能理会裴其华话里的意思,正逢裴歌叫他们俩,这一茬便过去了。 “爸爸你今天怎么回来得比我还早?”裴歌凑上前来亲密地挽住裴其华的手腕。 裴其华忙把手上的园艺剪递给秦叔,伸出食指轻轻地戳戳她的额头,半宠溺半指责道:“你以为我像你,玩疯了连考试都能不去考的,没点分寸。” “哎,”裴歌皱眉,“我知道错了,你就别说我了。” 跟她一阵打趣,裴其华这才抽得出空来看站在一旁的江雁声。 江雁声很克制地颔首恭敬地叫了一声董事长。 裴其华点头,“雁声这两天辛苦你了,没少替她收拾烂摊子。” “没有,算不得什么事。” 裴歌看了江雁声一眼,哼了声,又一脸灿然地看着裴其华:“爸,放暑假了,周倾要带着小女朋友出国度假去,您要不放我跟着一起去吧?” 裴其华睨她一眼,“人家小情侣一起,你确定你是真心想去?” 裴歌撇撇嘴,不说话了。 西下的斜阳洒满了整个院子,草坪和各色的花都被镀上一层金色。 裴其华拍拍裴歌的背,跟她说:“厨房做了你喜欢的小吃,特意给你留着呢,你进去吧,我跟雁声说几句。” 裴歌依依不舍地转身,没等她走出几步又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江雁声,似乎是在提醒他不要乱说话。 而后者只淡淡地看了一眼,连跟她对视都没有。 进了门,客厅里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儿,裴歌鼻子灵,一下就闻出来了。 她皱起眉头,喊了两声露丝,露丝不在,应她的是另外一道声音。 裴歌惊喜地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她连忙跑过去给了那人一个大大的拥抱,还吸了吸鼻子:“莫姨,你可算是回来了,我都想死你了。” “是啊,在老家耽搁了好久。”莫姨抚着她的背无奈地说。 莫姨是从小照顾裴歌生活起居的阿姨,在裴家的地位跟管家秦叔差不多,除了裴其华和裴歌,他们俩是最说得上话的。 裴家上上下下几乎都得听他们的。 “老家的事都处理好了吗?” “哎哟,都处理好了。” 裴歌笑笑,“那就好,”她看向客厅沙发的位置,问莫姨,“对了莫姨,家里是医生来了吗?” 莫姨没好气地看着她,“要不说你这鼻子灵呢,医生来过了,不过你不用担心,就是给你爸爸例行检查,你没看他今天回来这么早,就是为这事。” “哦,那就好,”裴歌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爸爸心脏又出什么问题了。” “快呸呸,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临到晚饭时候裴其华才慢悠悠地从外面进来。 裴歌坐在沙发里剥橘子吃,听到脚步声朝他身后看了眼,发现裴其华是一个人,她便又低下头安静地剥橘子。 裴其华一边走一边笑:“雁声已经走了。” “哦。”她头也没抬,过了会儿,她转头看着裴其华的背影:“爸,你特意跟我说一声是什么意思啊?” 裴其华爽朗地笑两声离开朝楼上走了。 …… 暑期开始,裴歌在林清离开临川回老家之前和她见了一面,吃了个饭。 江雁声陪着裴歌一起。 彼时裴歌的身体上的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吃饭中途,裴歌问林清:“之前不是还打算留在临川当个暑期家教吗?怎么又要回老家了?” 林清笑笑:“我妈身体不太好,要做个手术,我得回去照顾她。” “这样啊,”裴歌点点头,“那你记得给我打电话哈。” “好,”林清又说:“你这一年缺席期末考,下一学年估计不会这么轻松了。” “我知道,无所谓吧,”裴歌耸耸肩,“你别为我担心,大不了我不在临大读书也成。” 裴歌低头看了眼时间,随后说:“我还有事,得先走了,你回家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好。” 走出餐厅,裴歌抬起手掌遮住额头,挡住刺眼的阳光。 看了一阵这才踩着高跟鞋朝路边那辆黑色的车子走去。 上车,裴歌低头系安全带,再度跟江雁声确认:“她是真的哑了吗?” 男人嗯了一声。 裴歌啧啧两声,表情竟有些失落:“那真是可惜呢。” 车子启动,裴歌电话响起。 她低头看着那个闪烁的陌生电话号码,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是她那个前男友祁成。 她接起,还未说话,就听那头在质问她:“裴歌,是不是你干的?” 这声音还真是刺耳,裴歌心想。 她脸色徒然转冷,却又轻描淡写地问:“能讲人话么?” “cici不见了,她失踪了,是不是你派人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