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她的唇是否真如桃花
就在我刚读完第一篇报道后,就看到有辆凤凰牌自行车从邮局里出来,座椅上有个纤瘦的身影,后面还绑着一个鼓鼓的布袋。自行车在坑洼的道路上欢快蹦趾,速度不是很快。我把报纸还给大爷,抱起西瓜追了上去。那个女人散开的飘逸长发垂至下胯,风一吹来就如江浪一样荡开了。她身形优美,我很想跑到前面仔细端详,看看是否如四叔所言,她的唇是否真如桃花一般诱人。 她在水东村一棵大樟树旁,停了下来,一个高大的马脸青年从一座院子里走出来帮她卸包袱,然后单手将她拦腰抱着进了屋。等靠近时,院门已经关上,于是我绕了半圈,百无聊赖地蹲在窗后。我有些后悔,觉得她嫁给了这样粗鲁的男人,就配不上那首诗。 “你看,这里有首诗!”屋内传来轻柔的女人声。 “我看看。问谁往江南,烦寄物一裹。不为我念郎,但恐郎念我。易楠平是谁?” “我跟他不熟。” “不熟还给你寄东西啊?” “哎呀!就是一个普通朋友,人家已经结婚了。” “你撒谎!普通朋友会寄情诗吗?你日记里有句话说,‘忘不掉,意难平,你那倔强不羁眼神刻入我的灵魂!我终究没能成为你的女人!’” 知识分子说话就是好听,我贴近墙角以便听得更仔细些。 “你竟然偷看我的信!不信任我,当初干嘛半夜摸进我的房里耍流氓,事后还跪下来求我原谅,要不是爸妈逼我,我才不会嫁给你!” “原来你不是心甘情愿的,你只是想让我爸给你安排工作。” “大男人那么小气!你不就是馋我的身子吗?来吧,我剥开让你吃掉!” “我要的不是你的躯壳,而是你的心!” 随后屋里传来一阵砸桌摔凳的响声,接着是两声巴掌响,然后有女人哇哇大哭。男人慌了,咚咚磕头,大喊:“我错了!我猪狗不如!” 随后房里出现窸窸窣窣的响声,像是猫捉耗子,又像两条蛇缠绕在一起,非要置对方于死地。我想象里面的画面,那男人肯定掐着女人的脖子,然后往墙上撞。撞击声极有节奏,传来女人嗯嗯呻吟声。正当我犹豫我要不要冲进去或大喊一声,里面的女人突然大喊声:“我要死了!”于是,屋里就真的没有再传来任何响声。我开始慌了,急忙抱着西瓜溜走。第二天,为了验证卢惠死了没有,我特地跑到邮局瞥了一眼,发现她生龙活虎地在那忙活,只是脖子上多了几道红印。 这年的夏天迟到了,五六月份没有往年热。到了七月,天气逐渐燥热起来。夏汛迟迟未至,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夏日清晨,太阳从夏河塔背后升起,跃到塔尖时,光辉射在江面上,波光灵动。我顶着阳光遥望夏河塔,伸手隔空触摸着塔尖,吸着清爽而略带腥甜的江风,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对面人们生活的气息。细微的嘈杂的声音钻入耳朵,逐渐清晰。我脑海里会出现一幕幕场景,有儿童结伴上校,有老头赶着着鸭子入江,有人骑着自行车上班,甚至还有妇人大声教训赖床的孩子或丈夫。 北面吹来一阵凉风,吹散了我脑子里零乱的画面,风里有烧饼的香味,那是厦河村烧饼店的馈赠。那时实行的夏时制,真是个伟大发明,为了使百姓早睡早醒,节约用电,夏天把时针向前拨快一小时,冬天向后拨慢一小时。可惜的是,这项伟大的发明对我没什么影响,我是以夏河塔做时钟的,夏天太阳升得早,冬天太阳起得迟,本身就跟夏时制一样了。 阁楼墙壁上,一只比麻雀略小的的蜘蛛睁着八只眼睛凝视着我。它对我说,你决不能对兰香抱有其他幻想,虽然你们两小无猜,曾经一起嬉戏打闹,甚至还背过她。漂亮少女对你而言具有一种天然吸引力,这种吸引力不足以支撑所谓的爱情。你们已经长大了,一切都已经不同了,你们甚至不算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她美丽干净,你邋遢猥琐。她白嫩可爱,你肤黑貌丑。我拿起拖鞋朝蜘蛛扔去,啪的一声没砸中,蜘蛛挑衅似的在墙上转了一圈才隐秘而去。 从这个暑假开始,我就不再全裸游泳。因为身体发生了一下恼人的变化,渡口摆渡的那个白胡子老头曾指着光身子游泳的我怪笑,说我可以找老婆喽。我开始思考人从何而来,对异性身体的好奇逐渐狂热。新世界的大门打开了,我觉得人生又有了新的意义,回到家后翻箱倒柜寻找有关这方面知识的书籍。然而,我的父母并不像我爷爷那样是爱读书的人,只翻到了一本计划生育宣传手册。 有个晚上,我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长到让我渴望通过窒息来清醒,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直到水滴打湿了我的脸,我才从痛苦中挣扎出来,慢慢爬出那个永夜的世界。那里只有黑暗,除了夜空中偶尔出现隐隐约约的星光点点,没有月亮悠悠挂天空,也没有夏河塔迎风站立,更没有等待我的人儿。 我从永寂中逐渐苏醒,却无法睁开眼睛,渐渐地无法抵抗,又沉寂下去。当我缓缓睁开眼睛,我无法确信是不是又卷进了另一个孤独的世界,也许那个世界真的存在于另一个时空。 我望着那条被雨淋湿的河,雨幕中终于寻到夏河塔的倩影。 我很想游过去,可看着浑浊橙黄的河水,我胆怯了,就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不敢靠近大人。 天灰蒙蒙,雨水不绝,带着凄冷的寒意。我承认我有时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这不影响我经常在阳光下把欢乐带给朋友。 我的所言所行,经常会引来同学们的欢笑,即便他们有看猴子耍乐的态度,但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耻辱。我向来以幽默著称,经常做出各种奇怪动作,发出各种奇怪声音,虽然这种幽默多少有点做作的成分,但我乐此不疲。我渴望拥有更多的朋友,但找我玩的人却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