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百官上殿。 建文帝朱允炆如往常一般骂完了人,然后开始批阅奏疏。 太监刘安垂首站立,小心翼翼地服侍着。 “吴王是怎么回事?” 突然之间,朱允炆愤怒地将一道奏疏丢在地上。 太监刘安慌忙俯身捡起,脸上堆着笑,说道:“陛下何事动怒?” 朱允炆没好气地说道:“前线战事吃紧,吴王不关心国家大事也就罢了,去省个亲还要上奏,是不是当朕跟他一样闲?” 刘安赶忙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吴王殿下的岳丈赵思礼昨晚突染风寒,卧床不起,怕是性命堪忧。” “原来如此,是应该去看看。” 朱允炆这才消了气,却仍是有些不耐烦。 刘安又说道:“按照祖训,藩王不得擅自接触大臣,赵思礼乃南城兵马指挥,因此,吴王殿下去省亲之前,须得禀明陛下。” “朕忙的很,这种鸡零狗碎的事,以后直接交给宗人府处理,别来烦朕!” 朱允炆拿起朱笔,随意画了个圈,然后丢在一旁。 正午时分,经过批阅的奏疏重新发回到六部。 朱允熥的奏疏被送回王府,不出意外,皇帝大哥并没有起疑。 有了这个披红,就是奉旨省亲,一切准备妥当,驾辇出门,向着南城而去。 赵家早已准备妥当,管家率一众家丁出门迎王驾。 众人来到后院,赵思礼虽卧病在床,却还是挣扎着爬起来见礼。 “臣见过吴王殿下……” 朱允熥赶忙上前搀扶:“岳丈大人不必多礼,快快躺下!” “多谢殿下……咳咳……” 赵思礼顺势躺了回去,还咳嗽两声。 “爹爹,你怎么样了?” 赵婉儿也走上前来,眉宇间流露出关切之色。 “爹没事,你去看看你娘,一直念叨你呢!” “那……好吧!” 赵婉儿走后,朱允熥看向身边的太监王忠,说道:“你去陪着王妃,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是!” 王忠会意,立刻招呼侍从走出房间,孙虎则领着两名亲卫守在门外。 朱允熥这才说道:“辛苦岳丈大人了!” 赵思礼闻言,赶忙起身行礼,脸上的病容也一扫而空。 “殿下,究竟出了何事?”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自己的好女婿突然秘密派人传话,需要通过这种手段来见面,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本王这一生,如履薄冰……” 朱允熥幽幽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惆怅。 赵思礼沉默片刻,说道:“还请殿下明示!” 朱允熥并没打算隐瞒,便直截了当道:“燕军即将渡过淮河,本王的下场就是赵家的下场,岳丈大人当早做准备!” 赵思礼皱眉道:“听闻朝廷派出驸马都尉梅殷,调集兵马镇守淮河。” “没用的!” 朱允熥摇了摇头,说道:“兵败如山倒,现在朝廷的兵马听到燕王的名号,早早就投降了,根本没有抵抗的心气。” “那……那该如何是好?” 赵思礼也开始焦虑起来,如果真的被燕王夺了江山,定会将孝康皇帝朱标一脉斩草除根。 到那时候,吴王活不成,赵家也要陪葬。 朱允熥突然问道:“岳丈认为当今陛下和燕王,孰优孰劣?” 赵思礼神色大变,慌忙道:“殿下莫要说笑,为臣者岂敢诽谤陛下,此乃大不敬之罪!” 朱允熥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道:“你觉得我那兄长的皇位还能坐多久?” “殿下慎言……” 饶是房间里只有翁婿二人,赵思礼也是脸色苍白,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语,万一被人偷听了去,怕是等不到燕军入城,赵家已经提前享受九族套餐。 朱允熥神色淡然,缓缓说道:“我出生不久,母亲便撒手而去,吕氏趁机上位,紧接着,雄英大哥染了天花,不治而亡,于是,朱允炆的身份从庶子变成嫡子,成为第一顺位继承人。” 赵思礼静静聆听,大气都不敢出。 朱允熥顿了顿,继续说道:“夜深人静之时,我经常思考一个问题,如果母亲还在世,吕氏就做不成太子妃,就算雄英大哥不在,储君之位也该是我来坐,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朱允炆。” “我本无心权势,做不成皇帝也认了,皇爷爷封我做吴王,将最富庶的杭州留给我,此生做个逍遥王爷倒也自在享乐。” “可是,现实没有如果……” 朱允熥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赵思礼已经冷汗直流,因为他似乎已经明白了对方此行的目的。 “臣人微言轻,不能为殿下分忧,臣,臣……” 朱允熥打断道:“跟我造反吧!” “啊……” 赵思礼听完,人都傻了。 人家燕王起兵,还知道打着靖难的名号。 你倒好,不遮不掩,直接就造反? “殿下,您……说笑了……” 朱允熥缓缓摇头,沉声道:“我没有说笑,朱允炆那个废物,根本不是四叔的对手,眼下是最后的机会,否则,等四叔渡过长江,说什么都迟了。” 噗通! 赵思礼再也忍不住,一骨碌从床上滚下来,磕头如捣蒜。 “微臣恳请殿下收回这些大逆不道之言……” “晚了!” 朱允熥既然敢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就没打算给老丈人留后路。 “不造反只能等死,造反还有一线希望,不管你帮不帮我,这个反,我非造不可!” “殿下,臣……病了,病的很重,耳聋眼瞎,什么也听不到……” 赵思礼急得都快哭了,你干嘛啊? 你作死就作死,为何还要拉个垫背的? 我就是个小小的兵马指挥,你们谁做皇帝,那是你们朱家的事,我得罪谁了? 朱允熥轻笑道:“如果我造反失败,九族尽诛,岳丈大人想要明哲保身,怕是不大可能。” 赵思礼哭丧着脸,说道:“殿下图谋大事,微臣……微臣无兵无权,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岳丈大人何出此言,南城兵马司的五百兵马,难道不是掌握在岳丈大人手中?” “兵马司平日里只负责捕贼缉盗、疏理沟渠,如何能打仗?” 朱允熥死死地盯着赵思礼,沉声道:“本王只要岳丈大人一句话,这个反,造还是不造?” 赵思礼脸色惨白,汗如雨下。 他万万没想到,平日里老实巴交的吴王,竟然还有这等心思。 呵! 果然姓朱的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只要吴王敢造反,不管自己答不答应,都会受牵连。 就算现在把人绑了,亲手送进宫去,皇帝陛下大怒之下,怕是自己也难逃干系。 朱允熥微微一笑,又说道:“岳丈大人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还没满月,就被扼杀在襁褓之中吧?” 赵思礼看着对方脸上的笑意,忍不住后背发寒。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从吴王踏进这道门开始,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可言。 “可是,臣手里只有五百兵马,而且都没上过战场,那两名副指挥也不是省油的灯,就怕……” 朱允熥抬手打断:“岳丈大人不必担忧,本王自有打算。” 赵思礼浑身已经被汗水打透,再三犹豫之后,终于狠下心来。 既然横竖是个死,还不如放手一搏。 “臣誓死追随殿下,接下来该怎么做,还请殿下吩咐!” 朱允熥稍加思索,问道:“岳丈大人刚刚所言,南城兵马司有两名副指挥?” “回殿下,一个叫张贵,负责治安巡逻,一个叫沐良,负责城门守卫。” “这二人关系如何?” “张贵的资历较老,但是沐良仗着自己和魏国公府有姻亲,根本不把张贵放在眼里,两人平日里谁也不服谁。” “魏国公府?” “哦,沐良的妹子嫁给了中山王的小儿子徐增寿。” 朱允熥眼前一亮,笑着道:“岳丈大人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安心养病。” 赵思礼神色愕然,喃喃道:“臣……没病啊!” “不!” 朱允熥缓缓摇头,然后说道:“岳丈大人一定要记清楚,你病了,而且病的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