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曹洪的质询,荀攸未直接作答。 反倒是饶有兴趣地反问道: “那你呢子廉兄?你又准备押宝在哪位公子身上?” “难道你打算效仿夏侯元让,暗中襄助曹丕公子吗?” 荀攸一语道破隐藏的玄机。 曹丕的背后,不仅有着若干世家的支撑。 更有夏侯惇这位军中栋梁的支持。 这一点从夏侯兄弟的儿子,与曹丕的亲密交往便可见一斑。 而曹洪被这突如其来的反问,弄得一时语塞。 他未曾料到,自己原本试图探询对方心迹。 结果却如引火烧身,令他尴尬不已。 及至他回过神来,荀攸早已悄然离去。 留下他一人在原地,口中喃喃自语: “与这些谋士打交道,总是让人不痛快。” 说着,曹洪的目光,当即转向不远处。 正跟随曹操进入城门的曹丕。 眼神更是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对于夏侯元让与夏侯妙才两兄弟,帮衬曹子桓的原因。 曹洪自然是心知肚明。 还不过是因为,曹丕这小子从小就爱缠着这两位叔伯。 当初孟德大兄远在洛阳为官时,夏侯妙才几乎成了曹丕的半个爹。 至于他曹洪自己却是与曹丕早有芥蒂。 回忆起那年曹丕年仅十三,向自己借钱被拒后。 那小子眼中流露着不满与嫌恶。 曹洪至今是心生寒意。 作为叔叔,他哪能不知曹丕心胸狭窄,十分记仇。 纵使他有心扶持曹丕,也未必能得到善待。 甚至将来曹丕一旦上位,他曹洪的命运更是难以预料。 如此一来,家中的财富又怎能保得住? “荀公达,你问我如何选择?” “殊不知,我曹洪早已无路可选!” 曹洪此时心中苦涩,对于曹植曹彰, 甚至是不过总角之年的曹冲。 无论是哪个大哥继承人,他都有可能支持。 唯独曹丕,不行! 曹洪此时,心中充满了对往事的回味和对现状的无奈。 在一声轻叹中,随着众人迈步走进许都城。 城内,曹操下令设宴庆祝凯旋。 而荀彧则忙着将美酒佳肴送至军中。 许都内外一片欢腾,灯火辉煌。 夜色下的庆祝活动直至深夜仍未停歇。 宴席上,曹操醉意朦胧,指着翩翩起舞的歌姬。 高声向着座中众人倡议:“诸君,共享此杯!” “今夜我等不醉不归,哈哈哈!” 只是音乐与舞蹈未歇。 曹操却已经在曹彰与众将的劝酒下。 醉倒于美酒佳肴之前。 而司马德则是在徐庶扶持下踉跄而出。 走至无人处,那醉态却是瞬间消散,重回那副眸光犀利。 “君侯,您这是?” 看着徐庶一脸疑惑模样。 司马德却是摆了摆手道: “诶!区区几杯薄酒岂能醉我?” “替我预备车架,随我去拜访荀令君!” 言语中,透露出他此时的清醒与不凡气度。 这下子就连徐庶也看不明白了。 他这位上官假借醉酒离席。 这大半夜去找荀彧,这意欲何为? 不过,徐庶也犯不着多此一问。 只得连忙去为司马德唤来马夫。 深夜,许都东街,静谧中藏着暗涌。 此时荀府之中灯火未熄,书房之中照亮着两个身影。 荀彧、荀攸这对叔侄。 在郡守府宴饮后归来,非但未曾歇息。 反而对坐于府中书房之内。 不同于那些狂欢忘形的武将。 他们作为深谋远虑的策士。 多年形成的自律使,他们少有在宴席上放纵自我,追求酩酊大醉。 仆人们送上热气腾腾的醒酒茶后默默退去。 而书房内的沉默的气氛,被荀彧突兀话语所打破。 “公达!我听闻……你近日与司马仁达交往甚密?” 尽管荀彧与曹操因忠汉立场不合。 关系紧张,甚至已到曹操难以容忍的地步。 但在家族层面,作为荀攸叔父和颍川荀氏当家人。 荀彧在中原士族中的地位不可撼动。 借由自己的人脉,获取一些朝廷和军中的情报并非难事。 而荀攸闻言,嘴角泛起淡笑,未置一词。 轻啜几口茶汤,稍解宴上酒力之扰。 而后放下杯盏,神情肃穆地望向荀彧。 “文若,吾与司马德和公子曹彰亲近与否,并非关键。” 他二人虽是同族叔侄,但私底下更像挚友。 而非传统的家族长辈与晚辈。 平日更是直呼表字,极少执叔侄之礼。 而此时,荀攸的语气颇为凝重。 “更重要的是,如今已然到了颍川荀氏作出抉择的时候。” “尤其……”他说着目光微闪,低声续道: “尤其是当你已行差踏错之时。” “如今的大汉如残阳西坠,再固守天子名分,不过是徒劳。” “不仅对你个人无益,对整个荀氏家族亦然。” “更何况……自你被司马仁达与公子曹彰搭救。” “放弃玉石俱焚那一刻起。” “或许在主公眼中,荀氏已经做出了选择。” “我荀氏一族欠下如此大的人情。” “今后到底是要还给公子曹彰的。” 荀攸说着一脸苦笑,视线锁定着荀彧的眼睛。 “而这这是你存活的代价,同样也是主公留给我荀氏的一线生机。” “如今我们已经被司马仁达,拉上同一条船。” “而这也是在主公的默许之下.......” 荀攸沉吟片刻继续道: “虽然这条船……同样姓曹。” “虽然途中我们可能与主公各行其是。” “但目的终归是相同的。” 他此时字斟句酌,每句话都似经过深思熟虑。 担忧荀彧对汉室的执着,会成为家族进步的阻碍。 而荀彧此时听罢,唇边也是浮现出一丝苦涩。 作为当世有名的王佐之才,他自然明白荀攸的苦心。 也明白自己的对汉室坚守,无异于困兽之斗。 但自己身为汉臣的那份执着,又岂能轻易割舍? “公达,你真认为曹彰可登大位?” “你可知晓,除他之外。” “丕、植而位公子皆虎视眈眈。” “对于曹氏的大位寸步不让!” “眼下在军中,曹彰自然是表现不俗。” “可在朝堂之上,其依旧根基善浅。” “但想以此扳倒他那两位兄弟,仍显不足。” “即使有我荀氏襄助,与公子曹丕相比……依旧是望尘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