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这个妹妹为什么如此关注科举,李承乾笑道:“你想这些做什么?” 李丽质坐在皇兄身侧,双手环抱在前,有些打抱不平的神色,道:“他们为什么一次次要阻挠科举。” “因为他们害怕呀,他们怕所以才会来阻挠。” 李丽质对此还是耿耿于怀中。 李承乾笑了笑没有再多言。 在李靖大将军被封为卫国公的第二天,秋雨还在下,许敬宗与郭骆驼带着人正在疏通河道。 “贼老天!你怎么还在下雨。” 许敬宗朝天怒骂了一句,他穿着蓑衣,每一次搬起沙袋又放下,累得好久才能扶起腰。 一旁的人道:“许少尹休息片刻吧。” 许敬宗望了眼长长的河道,黄河水位几乎与河岸齐平了,他咬了咬牙直起腰背道:“某家为了报效社稷豁出去了。” 郭骆驼心中明白,许敬宗不敢再犯错了,他若是再犯错恐怕真会被太子殿下扔到泾阳,从此与坎儿井为伴。 这才是许敬宗心中最真实的想法,郭骆驼看破没有说破。 不多时有人踩着泥泞快步跑来,大喊道:“许少尹,有官兵来了。” 众人抬头看去,见到有三五人策马而来,身后还跟着一群民壮。 等马儿到了近前,许敬宗抬了抬斗笠,目光张望去见到是李道宗亲自前来,慌忙行礼道:“府尹!” 李道宗翻身道:“各县的人讲话。” “喏!” 有民壮站出来道:“渭南三十五人!前来驰援许少尹。” “蓝田县民壮四十一人,前来驰援。” “三原县二十七人!” “高陵县三十三人。” “渭北二十八人!” …… 听着话语,看着一队队人站出来,许敬宗错愕地笑了,愣在当场差点没站稳,好在一旁的郭骆驼扶了他一把。 李道宗大声道:“各县分队行事,自己作安排。” “喏!”一群民壮朗声应道,开始加入了加固河堤的工事中。 李道宗领着这个许少尹走入一处草棚中,在这里可以暂时避雨。 看许敬宗被雨水淋得受冻,此刻有些哆嗦,李道宗打开一旁的食盒道:“吃一口吧。” 说罢,两碗饺子放下。 许敬宗与郭骆驼一人一碗。 “这是东宫的饺子,太子殿下亲手包的亲手煮的。” 闻言,两人还未动筷,都朝着长安城方向躬身行礼。 李道宗看着他们俩笑着递上筷子,道:“吃吧。” 许敬宗接过碗筷,狼吞虎咽。 郭骆驼不着急动筷,而是先往眼前的篝火中加了一些柴等火足够旺了,感受到暖意,这才动筷。 这位郭寺卿总是这样,他办事不徐不疾,有条有理,虽说沉默寡言,行事总是颇为踏实。 而许敬宗呢,虽说不用怀疑他对太子的忠心,相比于郭骆驼,许敬宗的私心也有。 不论是许敬宗,郭骆驼,还是上官仪,这三人的性格差异实在是太大了。 也不知太子殿下是怎么把这样的三个人拧在一起的。 郭骆驼吃着饺子,还在看着雨中忙碌的民壮。 许敬宗刚咽下一口饺子问道:“这些人都是府尹找来的?” 言罢,他一句话刚说完,又往嘴里塞了一只饺子。 他们吃得着急,肯定是饿坏了,也累坏了。 李道宗拿着一根细柴,拨动着篝火,火光照映在脸上,低声道:“太子殿下说了,关中各县就算互相之间有恩怨,在面对大局时应该共同出力,而且县与县之间,应该是相互联系的,可以相互竞争,但该站在一起时,也该通力合作。” 许敬宗继续往嘴里塞着饺子,头如捣蒜地点头。 李道宗又将手中的细柴放入火堆中,缓缓道:“太子殿下心系关中各县,京兆府不敢有半点怠慢。” “嗯嗯呜呜……”郭骆驼嘴里塞着饺子,不住点头,同样认同这番话。 一碗饺子下肚,许敬宗吸了吸鼻子,甚至眼角流下了些许泪水,他感动着道:“下官为太子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许敬宗竟然哭了,一个中年男人哭起来的模样并不好看。 扭过头不去看他,李道宗沉声道:“饺子里加了姜末,也正好给你们驱寒,吃完休息片刻。” 因长时间在雨中,手掌一直都是湿的,此刻许敬宗的手掌上多是褶皱,他恭敬行礼道:“下官领命。” 现在的太子殿下终究与以往不一样了,想得更多了,对待朝臣也越发游刃有余。 李道宗揣着手,惆怅地望着漫天雨水,心里有些担忧。 许敬宗与郭骆驼躺在篝火边睡着了,修建河堤的民壮也换下来了一批,李道宗亲自监督着河堤修缮。 从泾河的上游看去,往下游望去,能够见到河道两岸用沙袋立起了两道墙。 汹涌的黄河水一路朝着下游奔腾而去。 今年的秋天,吐蕃使者与鸿胪寺的官吏大吵了一架,这件事最后以吐蕃使者桑布扎的道歉而作罢。 秋日游园之时,许圉师遭到了刺杀,所幸人没事,对方派来的是个死士,要追查这个幕后主使多半不容易,但大理寺孙伏伽会一直盯着这件事,直到有人露出了马脚。 魏昶虽打探不到关中以外的消息,不过他经过几次向大理寺的官吏打听调查过程。 魏昶身为长安的地头,又是个对形势十分敏锐的人,他怀疑对方有意将线索往关外引,来混淆大理寺的判断,幕后主使多半还在长安。 他的判断理由是因死士自杀前并没有想逃离的意思,就算他不自杀,幕后主使也会除掉这个刺杀失败的死士。 李靖大将军把军中将领的名单给了陛下,卫府改成折冲府,军权进行了一轮大规模的调整。 在集权之下,兵权又一次以更加牢固的形式,握在了皇帝手中。 再有西域不明不白死了一个互市使者。 所以说,这个秋天是个多事之秋。 听说父皇的风寒好转了,李承乾提着食盒走入甘露殿中。 从中原文明有了吃饭这件事之后,在生产生活中,人们离不开吃饭,因此吃饭所具有的意义是非凡的。 当你想不起来自己去过什么地方,但只要你想起一种美食,便能回忆起自己到过的地方,甚至还能想清楚在哪里吃的。 在生产生活中,或者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古往今来吃饭都有一种特别的意义。 李承乾来到父皇的桌边,从食盒中拿出一碗饺子。 李世民这才将埋在文书中的脸抬起来,低声道:“难得你会给朕送饭。” 李承乾将筷子放好,在一旁坐下来,道:“弟弟妹妹牵挂父皇的病情,让儿臣来看望。” 看儿子主动整理着桌上成堆的文书,李世民面带笑容地吃着饺子,道:“她们怎么样了?” 李承乾双手不停,将一叠叠的文书从矮桌上拿下来,一边讲道:“还是老样子,稚奴吵着要他自己的房间,可是他一个人睡又怕黑,只能与慎弟挤在一起,儿臣打算给他们两人单独准备一间房子,这样这两兄弟也好有个伴。” “再过两年,等高阳十岁了,该让她自己洗衣服,给她也安排一个自己的房间。” 说着话,李承乾翻看着一份份文书,主动整理了起来。 生平最讨厌看到乱糟糟的摆放,这些文书应该归类之后,整齐放好,如吏部的归吏部,兵部的文书单独放一叠。 李世民咳了咳嗓子,喝下一口温热的茶水这才止住咳嗽,问道:“去见过药师了?” “嗯。”李承乾还在整理着,整理好一叠又整理另外一堆。 看他蹙眉的神情,好似来朕这边,让他很受罪。 李世民将碗中饺子吃完,搁下筷子,又道:“这饺子味道不错,就是怎么有大有小的?” “这是弟弟妹妹们亲手包的。” “这些孩子在东宫确实懂事许多,朕时常看东宫的起居注。” 李世民站起身双手背负望着大殿外的雨景,问道:“关中几处河道如何了?” “上游泾河的河岸算是稳固了,许敬宗他们将下游疏通之后,还要再观察几天,等雨停了就放心了。” “许敬宗被你罚在京兆府三年不得升迁?” “就让他留在京兆府,皇叔身边需要一个办事的好手,再者说也能磨磨他的性子,让他别整天想着要成为东宫的左膀右臂。” 李世民沉声道:“你觉得许敬宗这个人不好吗?” 李承乾回道:“每个人都有缺点,想要控制许敬宗就不能让他太过壮大,需要有人压着他,皇叔便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你现在所想所虑的比以往更成熟了。” 身后又传来了儿子的话语声,“孤是父皇亲封的太子,又是弟弟妹妹的长兄,能不多做考虑吗?” 李世民背对着儿子,还在压着嘴角的笑意,不让这小子看到,稍稍抬头感受着风吹入殿内的凉意。 老太监带着两个小太监小心翼翼呼吸着,尤其是这种父子对话的时候。 只是陛下就没有察觉,太子殿下在整理文书的时候拿了几卷塞入了怀中,而后殿下又像个没事的人一样,继续整理。 不免令一旁的老太监心想,难道太子殿下以为老奴瞎了? 但再一想,老太监眼观鼻,鼻观心,就当没有看见。 帮着父皇将一堆文书整理好,李承乾又将碗筷重新放入食盒中。 听到碗筷的碰撞声,李世民收起笑容,依旧背对着他道:“这是要走了?” 李承乾将食盒挂在手腕处,双手揣在袖子里,道:“父皇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吐蕃使团你打算如何安排?” “他们要留在长安那就让他们留着,说不定他们要等到来年开春才会回吐蕃。” “那个被杀的西域互市使者是吐蕃人杀的吧?” 李承乾叹道:“鸿胪寺收到高昌王的来信,说是死于马贼之手。” “呵呵呵……”李世民冷哼道:“西域哪路马贼这么大的胆子,敢杀与大唐往来的使者?” 李承乾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昨夜牛进达送来密奏,人就是吐蕃人杀的,高昌王为了不与吐蕃人结怨,才会谎称是马贼所为。” 李承乾道:“如此说来,高昌王是个怯懦又坐享其成的人。” 李世民颔首道:“没错。” 在父皇口中又听到密奏,这是第二次了,大唐的情报渠道多数是以密奏的形式交给皇帝的。 而能够递交密奏的人,应该也是少之又少的。 这些密奏不会经过中枢,而是直接向皇帝禀报。 至今为止,都不知道父皇能够向父皇经手密奏的人是什么人。 或者是宫里的太监,又或者是最近很忙碌的房相与舅舅。 李承乾揣着手,又道:“儿臣就先告退。” 看父皇依旧面朝窗外,看着雨景不说话,李承乾也默不作声地离开甘露殿。 老太监长出一口气,小声道:“陛下,是否要休息片刻。” 李世民重新坐回去,提笔道:“朕还要看这些文书,就不休息了。” “太医署的监正说陛下风寒初愈,要多休息的。” “朕有分寸。” “喏。” 只是当李世民提笔继续批复文书,翻找着儿子整理过的一叠叠文书,怎么找都觉得不对劲。 刚刚还看过的工部文书去哪里了? 李世民找了一遍又一遍,一个时辰之后,原本在崇文殿照顾太上皇的太监脚步匆匆而来,他递上两份文书道:“陛下这是太子殿下让老奴带来的。” 心中暗道不好,李世民拿过文书一看,果然是工部的文书,修建凌烟阁的工事预算,还被儿子批上了一个大大的否字。 李世民重重出气,这一刻好像风寒奇迹般地痊愈了,原本塞着的鼻子此刻异常地通畅。 皇帝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将文书摔在了桌上。 一旁的太监纷纷跪在地上,不出所料的是太子殿下来过了,陛下当时不发怒,事后定会怒火上头。 也不知这皇家父子是怎么了? 当太监的心里很苦,难怪最近宫里的太监越来越少了,多半是被陛下气得剁了之后,还给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