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他笑道:“臣谢谢您。” 崇昭帝:“欸,一家人,不必客气。” 觥筹交错,君臣一片和乐。 曲渡边低下头,继续摆弄自己的那点酒,用筷子一点点蘸,崇昭帝压低声音:“想见你外祖父?” 这话在曲渡边心里转了一圈,已经被肢解出来七八种含义,正欲回答的时候,崇昭帝道:“知道你好奇,但是还不到时候——那点酒别喝了,尝尝就罢了,还真想喝完?叶小远,给他倒牛乳。” “父皇,这里只有一点点。” “多少都不行。” 曲渡边舌尖的刺激之果子酒,被无情剥夺,换成了牛乳杯。 屏风外。 谢静山想着谢太师的嘱托,默默吃着席面,实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他爹是不是猜错了。 年宴吃到现在都算得上平和,持剑侯跟陛下相谈甚欢——起码明面上是这样。 怎么看,也不会有人挑在这个时候找茬。 蓦地,都察院那边团座着的官员处,有人喝红了脸,满是熏熏醉意,不知道是喝糊涂了还是怎么,竟蓦地摔了手中的酒杯,苦笑:“难呐——” 刑部给事中咦了声,道:“郑御史,年宴之上,陛下尚在,何故叹息?” 郑御史:“叹我大周律法,护不了平民百姓,告官至刑部、大理寺竟无一人敢接此案。” 刑部给事中面容一肃:“竟还与刑部有关?” 他二人一唱一和,位置靠后,前排却听得也清楚。 崇昭帝放下酒杯:“两位爱卿在聊什么,不如说与朕听听?郑御史,喝醉了可以去侧殿醒酒。” 郑御史踉跄起身,走上殿前:“臣未醉,但臣宁愿臣醉了。” 殿中歌舞一停,余公公招招手,乐坊的宫人们躬身下去了。他们的表演已经结束,舞台该让给别人。 崇昭帝:“哦?何事惹爱卿如此伤怀。” 郑御史拱手:“臣昨日遇一中年男子,好不容易养大成人的孩子,遭人当街斩杀!他悲痛欲绝,状告衙门,衙门不接,愤而击鼓,大理寺不应。凄惨模样,叫人愤慨,臣身为御史,理应弹劾刑部和大理寺,但是——” “臣不敢!” “为何不敢?” “杀人之人,京城畏惧,臣小小御史,岂敢上奏。” 话说道这里,除了实在不知道内情的宗亲以及几位皇嗣妃嫔,谁还不明白他说的是谁? 崇昭帝:“朕许你说,此人是谁?” 郑御史:“正是持剑侯徐劲!徐侯,你敢说,你在城门之处没有杀人?”他怒目瞪圆,“彼时那少年已然表明身份,徐侯为何还要痛下杀手?” 群臣哗然。 倒不是说他们多吃惊徐劲杀人,而是吃惊真的有人在这个关节把事情捅出来。 砰! 崇昭帝重重放下杯子,“郑御史,可有证据?” 郑御史:“臣亲眼所见!昨日也有不少同僚去亲迎持剑侯,相比也都看见了,周遭百姓、禁军统领乃至余公公,都瞧见了!陛下,这些都是人证。” 余公公瞥了一眼拉他下水的郑御史。 群臣也逐渐吵开了。 “胡说,那分明就是北疆刺客!” “若是刺客,审问清楚岂不是更好?” “刺客都是死士,能审问出来什么东西?不如杀了干净。” “杀了就杀了,怎么尸体也不留下?不就是心虚。” 他们吵的厉害,曲渡边听得紧张起来了,外公真的在京都城大门口杀了人?把柄落在便宜爹手里,岂不是要完。 “好了,都静一静,”崇昭帝说,“徐侯,有什么想说的吗?” 徐劲:“这臣没法说,臣认为那是刺客,就直接处置了,在北疆是一贯如此。回到京城之后,为了陛下安危臣更加警惕,生怕有刺客趁乱入城,没想到还真有一个。这不杀了,还留着过年吗?” “诸位若是觉得本侯有罪,定罪便是。杀一名刺客,本侯打下来的功勋还扛得住这罪名。” 郑御史怒道:“徐侯可有证据证明,被杀之人不是百姓?!” 徐劲纳闷了:“本侯也想问郑御史,可有证据证明,本侯杀的不是刺客?你比本侯还懂刺客?” 郑御史:“你!死的人分明是观星司司主张大人的儿子!” 崇昭帝看了半天戏:“都停下吧。郑御史,坐回去罢,朕说几句。” 郑御史一拱手,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今日年宴,朕,不想谈论别的事情。郑御史所说之事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共同审查,是不是刺客,总会有个结果。” “这样,徐侯和郑御史,可都没有意见了吧?” 郑御史:“臣没有意见,只盼衙门敢好好查。” 徐劲:“臣本就没意见。” 曲渡边在屏风后吃东西,其实心早就高高悬了起来。 观星司司主的亲儿子?说宰就宰了?在大门口?? 外祖父他,这么高调的吗! 听起来尸体都处理干净了,双方各执一词,那是不是刺客,岂不就是便宜爹一句话的事?若是便宜爹有意为难,就算外祖父功勋卓著,也难免不会脱层皮。 曲渡边偷偷瞅了眼崇昭帝。 后者面容并未露出怒色或者其他,平平静静的喝酒吃菜。 吃到最后,崇昭帝要提前退席,留给臣子们自由交谈,徐劲蓦地道:“陛下,臣待会儿有事找您!” 崇昭帝顿了顿。 “待会儿你与明亲王一道来吧。” 说完,他牵着曲渡边,从屏风后面绕道另外的一扇门,才出去了,愣是没叫持剑侯瞧见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