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轿在其中一个院门前停下,林希元下得轿来,在老鸨的引导下,穿过堂屋,往后院而去。那老鸨是个年近四十的女人,有些发胖,圆鼓鼓的脸上涂着脂粉,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不停的说着恭维的话儿。林希元有些厌烦的摆了摆手:“老夫一路颠簸,有些倦了,你先安排个地方让我歇息会儿。待到客人来了再叫醒我!” 老鸨的脸上露出一丝仿佛被伤害的表情,但很快就消失了,她立刻唤来丫鬟服侍林希元去偏房歇息,待到对方走远了,这个女人圆鼓鼓的脸上才露出一丝鄙夷的颜色来:“这个老货,皮老肉皱的,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德行,要不是看在银子的面子上,老娘才舍不得让女儿伺候呢!” 林希元已经年过六旬,又一路上舟车劳顿,早已神困力乏。丫鬟伺候着上了软榻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感觉到身旁有人轻轻的推搡自己,睁开眼来一看,却是自家的仆人:“老爷,叶大人和周大人都已经到了!” “哦!”林希元精神一震,赶忙坐起身来:“他们在哪里?” “在后堂里,由几位小娘子陪着!” 听到有人相陪,林希元松了口气,赶忙站起身来,早有丫鬟捧着装着温水的瓷盆供其梳洗。林希元一边梳洗,一边问道:“香二娘请来了吗?” “禀告老爷,香二娘来了,只是她老妈子说晚上本有诚意伯家的二公子约定了,小人斗胆做主,出了二十两金子,又在旧院门口的绸绒店买了一匹红缎子给那老妈子扯了一身袍子,那老妈子方才松口替我推却了,说晚一点一定会到!” “哼!”林希元冷笑了一声:“果然是贪得无厌,这件事情你做得好,回去后去账房领五两银子!” “多谢老爷!” 不一会儿,林希元便梳洗完毕,出门穿过夜色朦胧的后院,来到一间长轩前,便听到里面传出带有浓重闽南口音的官话来:“若是你满饮了这杯,我便不与你为难!” “叶镗这厮不知道在和那位小娘子调笑!”林希元心中暗笑,这时老鸨已经见着嗓子通报道:“十娘,林老爷来了,快迎接贵客呀!” 长轩内的调笑立刻停止了,随即响起细密的脚步声,帘幕被掀开,走出一个垂髫的丫鬟,向林希元行了礼,然后转过身去,双手将帘子举起,从里面走出二位丽人来,后面跟着两位士人。两位丽人身材修长,皮肤白皙,将双袖交叠在腰间,侧着身子,膝盖微微弯曲,用娇滴滴的声音说:“林老爷万福,不知老爷光临,请恕奴家失迎之罪!” 林希元先向那两名士人点了点头,然后借着屋内透出来的灯光,打量了一下这两位丽人,只见这两位丽人并肩而立,在灯光下更显得神清气朗,秀美无伦,便微笑着赞许道:“果然是并蒂莲,连理花呀!”林希元说罢,正准备和周亮、叶镗两人相见,突然听到身后有人笑道:“哎呦,林老爷这般夸赞两位姐姐,奴家听了都有些眼红了!” 林希元一愣,转过身来,只见两名丫鬟正提着灯笼,照着一位女郎进得院子,只见那女子头戴貂鼠暖耳,身着银鼠皮袄,怀中抱着一只碧眼波斯猫,更显得雍容华贵,她看到林希元看过来,将怀中的猫儿交给一旁的丫鬟,向林希元福了一福,笑道:“二娘拜见林老爷!” “想必这就是那位香二娘吧?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副大家闺秀,哪里有半点青楼女子的样子?”林希元心中暗想,他知道这位香二娘是眼下南京城中风头最健的名妓,不但艳名远播,而且交游广阔,不但南京城中的诸多权贵多有认识,就是他身在闽南都有所耳闻。林希元原本为花费重金还暗怀怨气,但看周亮、叶镗二人的样子,心知这笔钱花的值了,那点怨气早就烟消云散了。他笑着上前,对香二娘道:“二娘,我替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才是今晚的主角,吏部的周大人,还有叶大人!” 香二娘虽然年方十七,但自小便在欢场里打滚的,哪里还不明白,赶忙向周、叶二人行礼,周叶二人赶忙回礼,双方行过礼罢,便一起走进轩去。众人分宾主坐下,早有丫鬟送上暖好的桂花酒来,何十娘是东道,便亲手斟了五杯,给三位客人与崔嫩、香二娘,然后又给自己斟了一杯,才坐到林希元身后。这是丫鬟如流水一般送上小菜来。林、周、叶三人一边吃着酒菜,一边在身旁美人的伺候下说着闲话,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之间就已经是戊时了,周亮突然放下酒杯,捋了捋颔下漂亮的胡须,对林希元笑道:“林翁,您这次从福建来,一路上可有听说什么新闻?” 桌上三人都是福建人,听到周亮这个问题,精神一下子便集中起来了。林希元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筷子:“怎么说呢?事情倒是有一件,却不是福建的!” “无妨,反正闲来无事,说来听听也好!”叶镗是个三十六七的胖子,身为吏部给事中的他官职与年纪都比周亮要小得多,但手中的权力却丝毫不逊色,也许还更高些。他生就一个快活的性格,一只手紧紧握住身后的崔嫩的小手,一边笑道:“我受林世兄之邀南下,想不到留都风貌,丝毫不逊色于神京呀!” “呵呵,那老夫就直言了!”林希元打了个哈哈:“就在两个多月前,余杭谢家遭遇海寇袭击,被烧了许多房屋,还死了人!” “我倒也有听说!”周亮点了点头:“这些海寇也太过胆大妄为了,竟然连余杭谢家也敢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