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项高点了点头:“还请周大人看在江南百姓的份上,心存克制,免得最后搞得生灵涂炭——” “项先生!”周可成打断了项高的话:“你应该很清楚,我一直都在心存克制,否则事情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截断漕运对于江南百姓缙绅没有伤害,我只是希望可以让朝廷清醒一点,胡大人也好说话一点!” “请恕项某直言,事情闹到这个样子,胡大人在朝廷那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为何这么说?” “你应该知道本朝御史的厉害吧?”项高冷声道:“截断漕运,还替倭寇说话,胡大人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据我所知,像胡大人这种大吏的脑袋在大明只有一个人能砍,那就是当今圣上!”周可成笑了笑:“如果说御史弹劾就能砍脑袋,那严相公就算有一百颗脑袋也都让人砍光了!” “你难道不知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吗?” “当今圣上可不是个耳根软的!”周可成笑道:“别看他整天躲在西苑里,脑子可是清醒的很。再说了,胡大人可是手掌东南兵权的封疆大吏,就算是圣上要动他都要三思,哪里是几个言官就能动得了的?” 项高听周可成说到这里,精神一下子紧绷了起来,厉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过了吗,胡大人将来是要封侯,为终身南直隶、两浙总督的。他现在帮我在朝廷说话,将来朝廷假如要免他的官,拿他进京,我才好帮他的忙呀?说到底,我和他就是鱼帮水,水帮鱼,名为两家,实为一家!” “你这是让胡大人养寇自重!胡大人不会答应的!” “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周可成站起身来:“不是我让胡大人养寇自重,而是朝廷逼得他不得不这么做,如果朝廷放了倭人使团,给我儿子一顶‘日本国王’的帽子。我和胡大人齐心合力把倭寇荡平了,这样胡大人可以高高兴兴的入阁拜相,我也能安安心心的做我的生意,岂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问题是朝廷不干呀?是朝廷逼得胡大人这么干的!” “那胡大人也可以出兵先把你给平了!”项高冷笑道:“就算你船坚炮利,他也可以晓谕州县,禁止运行粮秣盐茶到金山卫,那里现在有两三万人,这样一来几天你都撑不住!” “项先生呀项先生,你忘了我刚刚把太仓刘家港占了吗?苏常的税赋至少有三成都堆在刘家港的官仓里,光是那里就有粮食十万石,布一万匹,怎么样也可以撑好几个月吧?就算这些都吃光了,还有镇江的漕粮,南京旁边各码头的仓库;京师、宣大、辽东可是有上百万张嘴指着这些漕粮呢,您觉得这么闹下去最后是我先撑不住,还会朝廷先撑不住?” 周项二人目光炯炯的对视,谁也不肯退让一步。项高方才提出的是当时明军对付倭寇的常见战术——即通过封锁倭寇周围的海口,使其无法获得所需的粮食、火药,伺其自败。但与那些倭寇不同的是,周可成从一开始就抢占了存储着大批即将北运的漕粮以及其他物资的太仓刘家港,加上这段时间阻截漕船的收获,周可成根本不害怕胡宗宪和他玩坚壁清野。 “大人,项先生!”徐渭出头打起了圆场:“大家都是老朋友了,何必为了一点小事闹得这么不愉快呢?来,来,喝茶,喝茶!” 周项二人冷哼了声,分别喝茶起来。此时场中的气氛已经彻底凉了,再也无法谈论下去,不一会儿项高便起身告辞,徐渭将其送上了船,才回来了,向周可成问道:“大人,您觉得胡宗宪会就范吗?” “不知道!”周可成笑了笑:“不过由不得他不就范,既然他当了这个直浙总督,漕运断绝这个锅他就甩不掉,只要他灭不掉我,早晚都要就范!” 徐渭点了点头,胡宗宪的官职全称为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又加直浙总督,即总督南直隶和浙江省的防务,漕运的南半部分正好在他的防区内。由于运河河道较窄,水也比较浅,所以运行其中漕船普遍的吃水都不深,抗风浪的能力也比较弱。因此漕船在通过长江,即从镇江到扬州这一段江面时就需要十分小心,通常都是选择风平浪静的白日通过。而只要有几条纵帆船进入大江,那漕运就会受到很大的影响,给胡宗宪很大的政治压力,迫使其就范。 “既然是这样,那为何您不干脆把压力加大到迫使胡宗宪就范的地步呢?”徐渭不解的问道。 “因为我这么做的真正目的并不是迫使朝廷放人!”周可成笑道:“或者说,要求释放使团只是一个借口。” “借口?” “没错,一个分裂南北的借口!” “您这是什么意思?”徐渭被周可成弄得有些糊涂了。 “徐先生,我问你漕运对于大明是不是生死攸关的事情?” “那是自然,我大明虽建都幽燕,但却植根于东南,漕运须臾不可离!” “很好,那我问你,对于东南苏松两浙百姓来说,这漕运是不是生死攸关呢?” 徐渭脸色微变,半响之后摇了摇头:“对于东南苏松两浙百姓来说,若是没有漕运反倒好些!我明白大人您的意思了,你这么做的目的是想让东南的百姓士绅们看到,你是和天子、北方的朝廷的敌人,但却不是东南的敌人!” “何止不是敌人,我还是东南的友人和保护者!”周可成笑道:“一年东南要北运粮米数百万石,布匹其他物产不计其数。而我只要不时截断漕运,这些财富就只能囤积在镇江等几个临江的码头仓库里,而这些都不过是等着我去采摘的苹果。只要朝廷一日不放人,我就有理由不断截断漕运,吸吮朝廷的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