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前面了!”黄二爷回过头来,立刻看出了王阿宝的心思:“你这后生,全身上下就一件破夹袄,我还能图你什么不成?我刚才不是说了我是拜罗祖的,教中庵堂就在前面,片刻就到!” 王阿宝被看出了心思,脸色微红,赶忙跟了上去,结结巴巴的答道:“黄二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必说了,你看,就是那里!”黄二爷指了指前面,王阿宝果然看到河边有一件刷的粉白的庵堂,赶忙跟了上去,心中暗想:“看来倒是我错怪这位黄二爷了!” “何菜头,何菜头!”黄二爷距离院门还有几步远便高声喊道。一个正在院子里打水的老汉抬起头来,冷冷的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有什么事吗?” “何菜头!”黄二爷对这老汉倒是恭敬的很,他唱了个肥喏,指着王阿宝道:“教中不是说要招募去东番种田的人吗?我这里便有一个,您看看合适不?” 那老汉冷哼了一声,放下水桶,上下打量了下王阿宝,向黄二爷问道:“黄二,你把事情和这后生都说清楚了吗?若是骗了人,后果你可都明白呀!” “当然说清楚了!不信您问他便是!” 老汉点了点头,将王阿宝拉倒井台旁坐下:“后生,你可知道这东番在哪里?” “听大叔说是海外的一个大岛,去那里要坐一个多月的船!” “那你可知道去那里是干什么?” “听说是到了那边要给人当五年田客,来偿还船费,然后才能给自己干!” “嗯!这黄二倒是说清楚了!”老汉点了点头:“后生,我也不瞒你,海上行船若是遇上大风浪,那就是死路一条;即便到了那边,若是水土不服,也是要死;给人种田更是辛苦活。那东番距离杭州有数千里,你这一去很可能就永远也没法回来了,你真的要去吗?” “要去!”王阿宝想了想,沉声答道:“老伯,我爹爹死的早,家里又只有一亩菜地,哥哥嫂嫂有三个孩子,实在是活不下去才出来。我又没有手艺,无依无靠的只能做些苦力活,一辈子都只能当下苦人。去东番虽然辛苦危险,但听你们说那里气候温暖,空闲的土地多,若是运气好能够熬过这五年,就能替自己挣一份家业。我不怕危险,也不怕吃苦,就怕一点盼头都没有!” “说得好!”老伯听到这里,点了点头:“后生你这条路走对了,我虽然没有去过东番,但却知道这是条出路。受苦人若想翻身就只有拼一把了。你先吃点东西,洗漱休息一下,明天早上一起去签下契约,然后就去金山卫!” 王阿宝听到吃东西,精神为之一振。他方才虽然吃了两个烧饼,但这番折腾下来早就消化干净了,肚子里空空如也,咕咕的叫唤。 “太好了,有什么吃的都行!” 老伯微微一小笑,将王阿宝带到屋后,只见一个竹棚里搭着一个灶台,锅里热气腾腾的也不知道煮的什么,香气扑鼻,王阿宝禁不住吞了一口唾沫。 “给他盛一大碗粥来,稠些!”老伯对灶台旁的厨子喊道。 “晓得!”那厨子应了一声,打了一海碗粥放到王阿宝面前,笑道:“小兄弟,也是要去东番的吧?好胆子,来,先吃碗猪红粥暖暖身子!” 王阿宝看着面前的热气腾腾的猪红粥,眼泪禁不住流淌了下来,他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吃到荤腥是几年前的事情了,那厨子看了也知道了几分,笑道:“小兄弟,快吃粥不然就凉了!” 王阿宝擦去脸上的泪水,舀了一勺粥放入口中,只觉得说不出的好吃,泪水又流了下来。 “一定会好的,一定会好的!”他告诉自己。 吃完了一海碗粥,王阿宝刚恋恋不舍的放下粥碗,便看到那老汉带着一个书办进来,那书办看了看王阿宝,问道:“你便是王阿宝?” “小的正是!”王阿宝赶忙站起身来。 “你是自愿去东番的?” “是小人自愿的!” “那好,你在这里按个手印!”那书办不耐烦的将契约往王阿宝面前一拍,指着角落的一个空位喝道。 王阿宝紧张的看了看纸张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想起小时候从乡民中口中提到的因为不识字而被欺骗的事情,犹豫了一下。 “老爷,小人不识字,可否将纸上写的什么念一遍给小人听?” “吓!”书办的眉毛立刻倒竖了起来:“好胆!” “书办老爷!”何菜头扯了一下书办的衣袖:“就劳烦您了,乡下来的土包子,没见过世面!” 那书办事先已经到了罗教的好处,冷哼了一声,便粗略的将那契约念了一遍,王阿宝侧耳细听,大概是自己给某人当五年长工,对方支付船资,每年除了吃穿用度之外,还给他二两银子的工钱,待到五年期满之后一次性付清。若是途中沉船或者其他意外原因身死的,听从天命,家属不得前来争闹。 那书办念完了,便将契约往王阿宝面前一拍,示意其按手印。王阿宝却不伸手,低声问道:“书办老爷,这契约的中人是谁?” “当然是大明官府!”书办不假思索的答道。 “不对呀,我这是要去东番,大明官府哪里能管到那里?”王阿宝问道。 “这个——”书办顿时给问住了,其实他也不知道东番在哪里,他正想大声呵斥,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好个伶俐的少年,你问的不错,这契约的中人乃是兰芳社,在东番那里便是他做主的!” “当家的!” “全清道长!” 王阿宝回过头来,只见一个道士站在一旁,正微笑的向自己点了点头。何菜头和那书办赶忙向其躬身行礼,神态恭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