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首屁股撅老高,手里步枪打了几下猛地发觉不对,抬起头望向四周,却见地上已是趴满了人,都将头深深埋下,有几个胆儿肥的正学他朝四处打枪,就连姿势也差不多,压根儿没看子弹往哪打,他已看出哪里不对—除了刚才的一声枪响将自个手下撂倒外到现在一直未有敌人动静,想到此处自觉丢人的王一首不禁骂道:“别tm挺尸了,周围没人。” 周边几个手下闻言抬头看下,见果真如此便骂骂咧咧的想起来,冷不丁听王一首说道:“急个屁,看不到人可有冷枪。”那几人一听,顾不得骂他说话不一口气说完赶忙接着倒下挺尸,把个王一首气得满脸通红:“让你们小心点不是接着装死,都把招子给俺放亮看着点周围,有动静就开枪。” 几人观察半天毛都没看到一根,正焦急间听见身后有人慢慢靠近,王一首回头望去,是来自同盟会的教官袁振澄,也是一教书先生,他很闹不懂这群读书人不好好考个功名利禄以光宗耀祖却来干这杀头买卖是为何,只见他压低了身子问道:“知道哪打枪么?” “没,正找着呢,兔崽子放了一枪便不知跑哪窝着了。”王一首回道。 袁振澄闻言想了想道:“你的排头兵也没看到?” 王一首这次没回话,他倒是派出几个尖兵,但当不得那几人只草草查看一番便回到队伍中间,袁振澄见他不答话也知对方肯定没拿命令当回事,只是现在还需借助这等人的力量也便没开口责问,只是说道:“赶紧找几人去看下,让人一枪给吓破胆咱可丢不起那人。” 王一首心中暗骂合着不是你在前面吃枪子,说话倒挺不客气,不过现在在人家队伍里总要给人几分面子,转头朝着刚才的几个排头兵喊道:“快点儿起来,去前面搜索下看看。”那几人有心抗命,可见大哥发话不遵从不行,也都不情不愿的慢慢爬起,躬身小跑着去打探。 革命军走的官道,路两旁都有低矮的小土坡,其间杂草丛生,几人端着各式杂枪拨拉着草堆查看,过了会儿便听有人喊道:“刚有人在这儿开的枪,子弹壳还在地上呢。”几人赶忙跑过去,看清楚后忙分派一人给后面的兄弟们带话。王一首听到消息后大骂对方缩头乌龟,不敢正面做一场只会打冷枪,真是没胆鬼,不过知道对方已走脱便下令继续前进,只是那杆旗子被他丢给了其他人扛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对方没跑远专门打扛旗的就不妙了。 队伍慢腾腾的挪动,这里离府城已不远,加快速度能在两个小时赶到,可众人近日快速行军导致士气大跌,革命党领导们也想保持手下体力,防止过度劳累战力下滑,也便没有要求急行军。一路上几个尖兵倒也尽职尽责,都睁大了眼睛望着周围,这儿的地势平坦不少,杂草也没先前遇袭的地方多,基本不可能藏人了,大部队也便一路顺顺当当的走着。 …… 王子安大马金刀的坐在土壕旁石头上,手里端着缴获的望远镜直勾勾看向远方,革命党人马离这儿已经不远,接到消息后他便带人来此挖好掩体等着对方,期间探马回报曾远远对着他们抗旗的人来了一枪,并笑言直吓得对方屁滚尿流,对此王子安却是大加训斥,探马就该有探子的基本觉悟,不能因为敌人战力低下便忘乎所以,因着此刻尚需人手就没做处罚,只是告诫以后不得再犯,那人听后也未着恼,言道定不会再有此等事情发生。 他选的这地方是个三岔路口,有一道小山梁,依着内线报告革命党肯定会走此路—他们的辎重虽不多,但也有攻城梯粮草马料等物事,由几十辆大车运着,想走小路得冒着没有后继粮草的危险。掩体是浅壕沟,革命军没有山野炮,用不着修能防炮的,虽说他们手里有几门榆木炮,但那玩意儿只能打铁砂,藏好身子就行,而这边却准备了几门神机炮,到时弹雨下去这群没经历过大战的乌合之众不知能撑多长时间。 王子安曾听姜宗令说府城里有几门大炮,领枪械时也亲自看了下,不过结果却大失所望,那堆不知哪朝年替换下的老爷炮零件都已锈死,铭牌早没了,看样像是金陵制造局产德国克鲁森三生七二磅子架退后装线膛炮,附带车轮,旁边还摆着几发炮弹,只是这东西说是白送他怎么也不敢收—这还能打响么,就算能打响也不敢开啊,要炸膛了找谁哭去。 至于枪械口径也是乱七八糟,啥快利马蒂尼林明登边针直把王子安看得想哭,这儿是报废仓库吧,咋净整些年龄比自个都大的玩意儿,不过本着有总比没有好的心思还是全给要了过来,自己不用发到自卫队手里也是好的,他们手里还抬枪土炮撑大梁呢。 其间库房的人本想讹诈这位爷几个钱,没成想这群被招安的土匪不讲道义,二话不说一个大耳刮子就抽过去,临了拿枪顶着人脑袋吓唬一番才离开,这位库房管事也是有后台的,待人都走后急急火火跑去告状,哪知被几人在半路堵上又给揍了顿扔到他后台府上,把他后台气的虚火直冒却又不敢说啥,只能眼巴巴看人扬长而去,事后更是将此人揍个半死扔出府外不管。 正胡思乱想着,却听前面有人跑来喊道:“来了来了,大架子,革命党的人来了。”现在各人对寨主同志的叫法还是有点乱,着急之下便带出以前称谓,王子安习惯后也就没再强制要求。 “哦?”王子安闻言赶紧将望远镜端仔细了望着,对方人马阵型摆的有些紧凑,估计是不知道自己手里有重机枪,也不知这情报工作怎么弄的,不过有尖兵有后卫的看着挺像回事儿,只是速度慢点,看样对方手里应该有日本留学归来的军校生或国内学军事的人员,不过他倒也不惧,这又如何? 日本人给中国留学生的军事教育从来都留一手,何况留学生们归国也多都兼着各大军事学堂的军事课程,他们教出的徒弟更强不到哪去,比之自个那是差得远,再说,就这几日功夫想把黑社会农民学生给训练好纯粹痴人说梦,想当初自个能将王家寨的人马训练的有鼻子有眼是靠着大半年的水磨工夫。 对方大军在官道上迤逦而行,前方尖兵撒的很远,想再故技重施打埋伏是不可能了,只是这次他本意就没想打埋伏,要跟人堂堂正正干一场。 王子安就这样大剌剌坐着,也不管革命军能否看到他,周围有人在低声私语,或围坐在一起磕着烟袋锅子,战斗即将打响,众人早没了第一次战斗时的紧张表现,个个神情轻松。 一旁有人慢慢凑过来,王子安看了眼是黄二虎,山寨中人知道自个看重他故经常让其来问不方便开口的问题,“大架子下来吧,乱党的人很快就到射击距离了,这儿危险的很。” “远着呢,有事儿上来说话。”王子安正眼也没瞧。 “嘿嘿,也没啥事儿。”黄二虎讪笑着爬上石头,“俺来就想问问,咱们为何不依托城墙跟他们干?那儿的条件比这里可好多了。” “是他们让你来的吧?”王子安指了指远处向这边眺望的几个人,也不管黄二虎傻笑的摸脑袋自顾自说道:“知道沂水是怎么破的城么?” “啊?”黄二虎有点摸不着头脑:“驻军给咱打光他们拣漏呗。” “你个猪脑子,以后遇事儿多想想。”王子安有点恨铁不成钢的骂道:“那是其一,你就看不到县城里跟他们群起响应的人?” “哦。”黄二虎仔细想了下,“您说府城里也有他们的人?”王子安在革命军攻下县城后曾给头目们讲解过对方得手的几个要素,故而一点就通。 “还不少。”王子安解释道:“不说府城里有多少革命党的同党,但说同情他们的士绅也不在少数,加上受革命思想影响严重的西学学生、经常遭受压迫的市民阶层、知府李玉楷这些年在沂州府穷折腾弄起的民怨,革命党往城下一站这城里就得炸窝,咱拢共就这些人,除了防守城墙还要弹压民变,那这仗可就被动了。” “还是统领英明。”黄二虎拍着马匹:“俺明白了,这就是您平常所说的化被动为主动,可不是说革命党的纪律不怎么好么,怎么还有这些人支持他们?” “但你当不得这投机心理。”王子安慢慢开导:“他们打下沂水后的确没能约束手下抢了不少人,但你也得看到被抢的还是少数,而支持造反转眼就能升官发财,有样学样下府城里不安分的人也多得是,你能保证每个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说起来你以为咱们打大户分田地闹起的民怨还在少数么,好好想想咱跟他们的不同之处在哪?” 黄二虎沉思了会儿说道:“泥腿子还是多数,咱能把他们给拉拢到一起,灭了大户也没人跟咱们多嘴,而乱党的人却只抢不杀,抢的人也不分类别,也就是说他们把人得罪的同时还没斩草除根,只靠着人们的投机心理?” 王子安服气了,刚才二不楞登现在又精明无比:“也不止,除了投机者还有不少真心向往革命的,只是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之间存在隔膜,有人会认为革命中存在的丑恶现象虽说不少但总要好于满清朝廷的统治,或者说他们寄希望于革命成功后再将这些毒瘤挨个铲除。” 黄二虎半响没说话,呆愣会儿突然说道:“忒深奥,听不懂。” 王子安起先见他思考没打搅,听这话一脚踹过去:“那你楞着干嘛?乱党快到了,下去准备。” “等等等等,俺还有问题。”黄二虎赶忙叫道。 “有话说有屁放。” “您经常说咱整个大清国都有革命党在闹事儿,那他们能成功么?” “可以。” “那为何咱们不跟革命党合作反而转投朝廷?还有,投诚了咱们怎么再打大户,没法打大户不就没人支持咱们,那不就只能招收投机分子了?” “你真实诚。”王子安斜眼瞧着他:“今儿投诚明儿反了不就成?还省了老子再起兵攻打,再说这革命党成事儿还得晚点,不是现在。至于打大户,以后的确不能肆无忌惮了,但不代表咱们不能用其他手段逼人就范,这个以后你就能明白。” 王子安也想继续把打土豪分田地的事业进行到底,可近代军队全指望泥腿子是不可能了,里面必然有大量的知识分子,而在这年代读得起书的身家必然不会太差,要笼络他们就得采取怀柔手段—他建立不起一个组织度高、纪律性好、可以让人毁家纾难的政党,也没那毁了别人家业还能让人死心塌地闹革命的本事。 黄二虎愣了愣,为自家寨主说出这话而不脸红大感佩服,脸皮是真厚,伸出大拇指道:“还是您水平高,俺定会深刻理解您老指示,为。” 看着他马屁话一箩筐说不完的样,王子安笑骂着:“赶紧滚吧,革命党上来了,一会儿给我打准点。” “好来。”黄二虎刚被解惑了番高兴着呢,转头跳下找狙击点去了。 望着快到眼跟前的敌方尖兵,王子安也起身拍了下屁股,跟着跳到战壕里弯腰走向由沙袋横梁构建的指挥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