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声传来方向是为上海港码头,响了有四五声,随即沉寂下来。回到政府大楼,王子安找到副官长秦时雍,其人这段时间明显被冷落,已有传言要换了他,让其心中甚是苦闷,不过最后一班岗还得站好,要不日后放出去也落不了好:“哪里打炮?” “刚才有参谋回报,是北洋海军第二舰队舰艇在海上发炮示威,幸其弹着点落于沙滩之上,未造成伤亡。”秦时雍在听到炮响之际也是紧张的不行,就怕又有人要对靖帅行不谋之举,后消息得来才算松口气。 “原因查明了么?” “对方驻沪联络人员也不清楚此事,正在设法探寻,不过我方驻沪各部已进入战备状态,并派出人员前去交涉,另有缉私舰队驻上海四艘炮舰接令后赶往海军锚地查看,航空队部分战机也进行了挂弹。”航空队的飞机大部分不能实施夜间作战,这要出去,得冒着一去不回返的信念才行。但靖帅此时就在上海呆着,由不得他们不紧张,做出高规格的应对之举也属人之常情。 “这事儿谁处理的,王子义还是李振英?”李振英即为当年最早跟随王子安上山的村民李二大名,这倒不是他混大了以后改的,实在是喊他大名的就没几个,跟李顺、孔三成几个却是不同,现在是为驻守上海的第六混成旅旅长。 按理上海以前就是单独列出的管辖区域,本该设立警备区以及警备司令部,可王子安觉得弄个萝卜吊人胃口也算不错,还能激起人竞争念头,万不能让自己军队里呈现出一滩死水的景象。 因着没设警备区,故而此地尚归江苏督军王子义管辖,其人虽被限制了权利,但这等突发于省内的状况却有优先处理权,所以王子安才有问谁布置此事。 “是李旅长,急切间未能联系到王督军。” “给他记上处置果断的评语。” “是。” 到子夜时分秦时雍叫醒和衣睡下的王子安,告知事情缘由,原来是北洋海军第二舰队因近期一连串事件的发生积存有大量怨气,而他们又在近日接连请求进入船坞进行船体维护被拒绝,以前用真金白银堆积起来的战争巨兽落到如今无人问津的地步也是悲惨,地位的急剧下降以致他们心有不吝,故有少部分水兵起哄下炮轰了海岸附近,发泄心中怒火。 虽事后闹事儿水兵已被控制,但影响却极度恶劣,引得周边居民人心惶惶,就连上海的租界管理局亦打电话询问此事,而且鲁军让对方交出闹事儿水兵的要求也被他们断然拒绝,并明言上报海军部之后再做决定。 此事对方虽有过激之处,但根源在于王子安让大沽船坞与江南造船所卡对方脖子所致,但他可不这么认为,对于被闽系常年把持的海军,他是一点好感也欠奉。不说对比甲午战争中死战不退的前辈,就是后来的国民党海军,他们也多有不如。 不过这个也自有原因在内,民国肇建以后国家历年财政紧缺,每年要不整出上亿的财政赤字那就是个丰收年,岸上的陆军都要到没钱支应的地步了,哪儿有钱对付海军这个吞金巨兽,故而每年的度之银是越来越少,别说购买新舰,到最后几到发不出军饷的地步,逼迫着他们自行解决饷银问题。 一支军队沦落到此境地那就甭指望军纪军规,故而他们也是有苦说不出,但话又说回来,陆军还不如他们呢,可整天朝三暮四者还真没多少,有也得给人喷个本身不遂或落入围攻的境地。 而此时的海军,因为先前南北之战已内部分裂,掌握着几艘主力巡洋舰的第一舰队与练习舰队在各自舰队司令带领下南去投奔了护法军政府,为此孙文曾专门撰文称赞他们的义举—当然,事后证明他高兴的太早,人海军可不是为了革命奔走,被陆荣廷每月协饷十万元就给收买去,直引得孙文又对其破口大骂。 而此事亦要从段祺瑞跟黎元洪的府院之争说起,彼时的海军司令程璧光跟黎元洪曾共同在甲午战后的海军广甲舰上为官,两者交情颇深,后来黎元洪被段祺瑞赶下台,程璧光便趁着孙中山举起护法大旗之际率队南下加入,也是引起了朝野震动,但他加入南方本就动机不纯,很快便沦落到给军阀打工的地步。 海军的精华在于其手上七艘巡洋舰,第一舰队四艘,练习舰队三艘,两者一撂挑子,顿时让江防舰队改建的第二舰队独木难支。二舰队出身就不好,剩下些最大排水量870吨的炮舰跟鱼雷艇挑大梁,也是凄凄惨惨,如今再让王子安个土匪出身的看不起,真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 对于此支舰队,王子安还是很垂涎的,可他又不想接收闽系人马,才弄了这么一出,打的算盘就是把对方逼反,好方便日后下黑手,给自己留口实,他的算盘,船留下,人走,就连水兵都不带要的,兄弟啥都缺,就不缺当兵吃粮的,甲午战后海军重建军校,选址在荣登就因为此地水兵于战争中死战不退,表现不错。 不过现在与政府缔结合约的敏感时刻又让他感到投鼠忌器,真要在此时两方干起来可有些麻烦,他还准备着年后让冯伟军进驻外蒙呢。 还是先放他们一马,王子安心下议定,告诉秦时雍一声,也便准备再去睡觉,谁说他是铁打的,这不就差不多累瘫了么。可惜老天大概觉得让他休息于国于民不符,故而躺下没多大会儿,秦时雍又来报告,海疆巡阅使萨镇冰求见。 …… 萨镇冰祖籍山西,出身福建,家族乃当地很有名的色目人家族,其人也是个传奇,战斗在满清、奔波于民国、逝世于共和国,亲身参与中日甲午海战,重建了北洋海军,见证了清朝覆灭、民*阀混战,目睹了日本侵华又投降,到最后,老爷子欣喜的看到了志愿军攻入汉城,并为其赋诗一首,称得上历史的活化石。 他在辛亥革命时率军支援冯国璋,不过其本人认为满清大限已到,不想参与进攻,但又不愿反对朝廷,于是离开舰队挂冠而去,将指挥权拱手让与舰队副司令汤芗铭,直接来了个不闻不问,而他此举,也算让舰队自由选择在革命大潮中何去何从。 入民国之后其人被袁世凯捧为海军总长,但他只做事儿,从来不管事儿,随后无论在哪个位置,都是勤勤恳恳但又不参与决策,就连南北之战中海军闹分裂也是一副风轻云淡随他们去的样子。 对于此人王子安还是很尊敬的,闻听此言赶忙爬起身,快步来到前面会客厅—他直接在市府的招待所里住着呢—见面之下,一位身穿北洋海军上将服、已是略显老态的军人出现在眼前,赶紧走上几步,握住其人手道:“萨总长深夜到访,未及迎接,还望海涵。”虽对海军怨言甚深,但这位不一样,礼节得做足了。 “总长之称可当不得,靖中莫要取笑于我了。”萨镇冰笑呵呵的说着,现在的总长是刘冠雄,让人听了去可不好。随即被王子安扶着坐下,他也纯粹矫情,人萨老爷子活到九十多岁,此时身体硬朗的很。 “观现今中国海军,能配得上总长称呼的也就您了,哦,我知道您早已志不在此,不过这是实话,至于海军部的刘总长,就凭那份海军发展章程,就知道有多么不靠谱。”有卫兵奉上茶水,王子安接来递过去,给足了萨镇冰面子。 “靖中还知道那份规划书?”萨镇冰有些疑惑的问着,少见啊,那东西可是绝密,少有人见过,只是想到他矢志发展舰队也就释然,肯定在部里安插了探子,无所谓,反正自己也没打算管。 “呵呵。”王子安一乐:“十年四十万吨造舰计划么,就这还简化版的,十来艘战巡,别说民国,放二等列强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成。只不知萨总长这么晚过来…”还是赶紧谈正事儿吧,老爷子身体好是好,但也不能让人熬夜不是。 “所为还请靖帅高抬贵手放过二舰队一事。”萨镇冰换成了正式称呼,一拱手说道:“现有海军虽残破不堪,仍是我国历年积累,也是海军所剩能继续培养人才的唯一一支舰队,若因内战而毁殊为可惜,如今舰队多日未有整修,海上漂泊已久,成员思虑上陆者不知繁几,今日所做虽甚是不妥,但也事出有因,万望海涵。” “闹事儿者已被我绑了,靖帅若心中气愤,我这便让人将其带来,听候发落,可还是请您能答应上岸补给并维护船只之事。”萨镇冰态度已是低的可以,不过还是想保闹事之人,要不他早移交给警察厅或直接带到这边了。 王子安拿出根烟放鼻子上闻闻,没好意思当着老先生的面抽,思虑下说道:“明天就让他们发个道歉信给市民吧,就说醉酒之下胡闹而致;关于舰队补给,我可以放他们进来,但必须在我的人监督之下,您也知道,现在安国-军政府还未取消,跟北洋政府处于事实上的对立关系,海军也未对此事宣布中立。”反正自己也没打算立刻动手,这个面子还是给了吧。 “如此多谢靖帅,明日午间我等备下酒席,还望靖帅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