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嫂见安怡不说话,知道她不高兴,就提醒她道:“老太太和老爷都挺欢喜的,小公子今日玩得累了,太太陪着睡了。” 这是说,安老太和安保良都挺为这事儿欢喜,毕竟这家里就只她和安愉两个孩子实在是太单薄了些,多子多福么。而薛氏这么早就陪着安愉睡了,那就表明薛氏心里很不痛快。安怡的心里也不痛快,朝兰嫂点点头,快步走到正屋前,不等小丫头出声就挑起帘子进了屋。 安保良和安老太正满脸喜气地坐着说话,见安怡进去就一起停住话头,安保良还算小心地收了喜色,安老太却是半点不掩愉色,笑着朝安怡招手:“你吃饭了么?厨下给你留了饭菜。” “吃过了。”安怡寻了个位子坐下来,看这两人是否会和主动和她说吉利有孕这事儿。倒不是她自大,这几年来安家能脱贫过上好日子差不多就靠了她,之前只多吉利一张嘴吃饭倒也没什么,现在平白要多一个孩子,平日的穿用倒也罢了,莫非将来要让他和安愉争她挣下来的这份家产?安怡可没那么多善心,安保良等人算是这具身体的血亲,她用了这身体就该承担相应的责任,那叫惜福,但吉利对于她就是个讨厌人,生的娃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凭什么要她供着他们娘儿俩过好日子,给她和薛氏、安愉添堵?她要是欢喜得起来那才是有病。 安保良很快察觉到安怡的不快,悄悄和安老太递了个眼色,安老太想了想,吩咐安保良:“你忙了一天,去歇着吧。” 安怡道:“说来,我也是累极了。”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她每天累死累活的,可不是为了给安保良养小妾和庶出子女的。安保良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沉默地往外去了。余下安老太和安怡面对面坐着,谁也不说话。 片刻后,安老太才道:“你都听说了?” 安怡点头,却不答话。 “你放心。”安老太有些不高兴的皱起了眉头,姑娘大了,不比小时候好拿捏,何况这家里的经济差不多就靠安怡撑起来。近年来安怡学医,做生意,越见沉稳大气,已是差不多可以作得这个家的一半主,心气是养大了,不然换了别家,谁敢因为这种事生气?安老太是真盼望着这家里多添个孩子,总不能为了安怡生气就让吉利不要生,更何况说起这事儿,还算安怡欠了吉利的。 放心?放什么心呢?话没说清楚,那就是敷衍。安怡看着安老太认真道:“我自然是放心的,嫡庶有别,不管是男是女,贱妾所出的如何比得过嫡长子?不过就是多双筷子而已。是不是?老太太?” 安老太是个强硬性子,觉着自己本来就没错,只不过为了和气,也因为看安怡辛苦才伏低做小地安抚她这个小辈,怎地安怡还这样咄咄逼人?实在是太不懂事了些。当下沉了脸道:“你母亲进门多年就生了你们姐弟二人,难道你忍心将来你弟弟一个人支撑门户?不拘城里乡下,什么人家最硬气?兄弟姊妹多的人家最硬气!就是打架也图个人多热闹!我倒是想再要个嫡出的孙子呢,但也要你娘生得出来才行!” 所以这不是安保良的错,而是薛氏的错,如果薛氏是个能生的,生了一窝孩子,谁还操那个闲心?安怡如果懂事,就该为了她亲娘忍气吞声才是,不然闹起来还是薛氏难受没脸。但安怡不管这个,安愉差不多是她一手带大的,二人年纪悬殊大,那孩子粉嫩可爱,她真心疼他,不乐意他多个威胁,当下就道:“他有我呢。” 安老太闲闲地瞥了安怡一眼,一笑。从前的事情不好提,有伤安家的名声,但并不代表她就没办法收拾安怡。 安怡被笑得没脾气,总觉得安老太就在那等着她这句话。 果然安老太慢吞吞喝了口茶才道:“别不懂事了,你是女子,总是要嫁人的,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丈夫和孩子才是你最亲近的人。这世道呢,我不说你也知道,女人出嫁后哪怕就是往娘家多跑几趟也会被挑剔。” 接下来就该说她的终身大事了,安怡心里有数,不慌不忙地接招,抽出帕子捂住眼睛委屈地哭道:“我知道,祖母从来就嫌我是个女孩子,不能支撑门户。家里的日子才好过些就想赶我出门了,我得有多不招人喜欢啊。”不就是盖大帽子或是围魏救赵么?她也会。她就暗指老太太早年穷的时候要靠着她所以不说要她嫁人,等着她拼死拼活地把日子挣好过了,就想把她赶出去了,看老太太怎么接她这个话头!反正她就是不想嫁人。 安老太有些愣神,随即怒了,抓起放在身边的花椒木拐杖就要往安怡身上招呼:“打死你这个臭丫头!你这是想气死我呢!你去,你去,要嫁谁都把你的铺子庄子全部带走,好了吧?” 安怡见她气得老脸都紫了,也不想她气出个好歹来,一把抓住她的拐杖道:“不好,我要留着给我们安愉长大读书娶妻的。”见安老太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又扮委屈:“祖母这花椒木拐杖还是孙女儿听说花椒木能行气活血,对老年人手脚麻木、气血不畅疗效很好才辛苦托人寻来给您的呢,如今您倒是手脚不麻了,却忍心拿它打我?” 安老太焉能不知安怡在耍手段?瞪着她不说话,好半天才叹了口气,服软道:“罢了,不说这个了,咱祖孙俩好好说两句话交个底。” 安怡顺势扶她坐下:“您说。” 安老太道:“我和你爹年纪大了,毛毛却才这么大,咱家人口太单薄啦……”见安怡心不在焉地听着并不答话,只得直奔主题:“这样说吧,你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的亲孙子,难不成我不要他?” 安怡还是不说话。 安老太只好又苦口婆心地劝:“好歹是条性命,若是个男孩子呢,将来好给毛毛做臂膀,嫡庶有别,长幼有序,他怎么都越不过毛毛去。将来啊,你挣下的这份家业想给谁就给谁,我和你爹也没脸多嘴。” 话说到这个份上,安怡也就不再闹了,严肃地道:“祖母说得对,好歹是条命,我不会做缺德损福之事,但该说明白的还得说明白,别叫有的人放着好日子不过,起来兴风作浪,人要积德惜福才好,不然可都是活该。”吉利要是敢趁机兴风作浪,那也别怪她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