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上宇施展封禁之术之后,无论是元力,还是魂力与气血,此刻都跌入了谷底。 紫袍大国师坐在桥上。 他静静望向那浮在佛骸冥河之上的三道年轻身影。 “如果你们离不开这里......” “那么洛阳的三百朵大红莲......谁能拦住呢?” 玄上宇缓缓闭上眼。 如果洛阳注定不会出事,那么除了眼前的三个人,还会有谁,是最后的救世主? 谁有这个资格? 谁有这个能力? 柳白禅已经死了。 沈红婴也不在人间。 反复推演反复推演,却是无从得知。 他想不到还能有谁。 ...... ...... 檀陀地藏佛像的庇佑之中。 魏灵衫微微蹙眉,说道:“他那句话......究竟什么意思?” 洛阳......不会有事。 青石小和尚摇了摇头。 “他把我们困在佛骸之中,心中所想,应是那三百朵大红莲引爆,之后洛阳化为废墟。”青石皱眉道:“可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像是带了一点病态的......期待?” “说是期待.......也并不算准确。”青石自顾自想了想,又道:“就像是......他期待着这个结局,又饱含着纠结。” “可无论怎么样,他都说对了。” 小殿下松开搭在青石小和尚肩头的手。 他轻声道:“洛阳......的确不会有事。” (大家可以猜一猜谁是救世主?) ...... ...... 洛阳城内。 钟家大小姐和唐小蛮精疲力竭靠在南门的青铜门上。 燎原的朱雀虚炎初熄,那场从天而降的梨花雨对她们而言,无疑是一场神迹。 钟雪狐抬起头,漫天梨花落在她的肩膀,面颊。 只可惜她并没有力气去欣赏这一幅场面。 逆着人流跑到洛阳南门,已经耗费了两位大小姐全部的力气。 钟雪狐和唐小蛮面色苍白,俩人后背抵在城内,面前是黑压压的人群,人挤着人,哭喊着冲击城门。 洛阳城内是一副极为动荡的局面。 大灾平静下来,无数的人流却嘈杂无比。 洛阳乃是北魏一国国都,北方第一古城! 在一年一度的洛阳士子宴上,居然发生了焚城这种离谱的意外。 究竟是人为,还是天灾? 可无论是人为还是天灾,这场大火,都是从皇宫深处蔓延出来。 这背后的隐喻真相,有些令人不寒而栗。 北魏的黑甲在焚城大火熄灭之后开始迅速出动。 只可惜再迅猛地出击,也无法镇压此刻洛阳的躁动。 数以千计的江湖客猛烈地冲击城门,十六扇城门,几乎都受到了不约而同的冲击。 “开门!开门!” “为何要关门!” “阴谋,这是一场阴谋!” 洛阳南门受令守城的赤凤营。 赤凤营校尉燕南屿默默登上南门城头。 这是他此生见过最残忍的场面。 遍地的鲜血骨茬,被碾压平铺,无比细致,在南门城楼展开一副红白森然的地狱画面。 燕南屿深呼吸一口气,赤凤营红袍拖行在地面粘稠的血液之上,脚底有些发滑。 他有些站立不稳,面色惨白,脑海中回荡的,却是皇宫内发出的那道号令。 要自己率领赤凤营死守洛阳南门。 拒死不开门。 燕南屿想不明白,想不通。 他知道先前是守城的,乃是洛阳禁军之中的精锐青鸾营。 他也知道洛阳城楼头上,那夹杂在血泊与白骨之中的零散机簧,是陛下特地为青鸾营配备的三百架重弩。 燕南屿更知道,青鸾营此次出行,并非是校尉领令,而是那位大人。 所以,此刻青鸾营尽数阵亡。 那位大人,北魏十六年来的头号剑道大师...... 燕南屿扶在洛阳城头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深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鼓起。 他看到了那个青衫染尽鲜血、沾染无数黄沙的尸体。 倒卧黄沙之中,怀中尚抱着那柄支离破碎的玄黄。 燕南屿十指在城头勾出一道血红痕迹。 他双目泛红。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在那场大火之前,闭门的命令,正是出自陛下。 难道就是为了......能够一场火,把洛阳烧得干干净净吗? 燕南屿失魂落魄,回头望向洛阳城内。 洛阳南门,巨大的青铜门不断震颤。 狂乱的人群在冲击南门,踩踏而死的生命,便不知有几多条。 擂打城门的声音,哭喊声音,还有嘈杂的叫骂声音,喧喝怒斥,声嘶力竭的尖叫。 赤凤营的三百红甲已经登上洛阳南门,控弦待发。 只等一声令下。 燕南屿赤红着眼,十指在城头抓住十道鲜血淋漓的沟壑,再深入掌心,攥紧到青筋毕露,血丝浮现。 “死守......” “为什么要死守......” “都死了......” “还会死更多人的......” 有选择吗? 没有选择。 陛下一言出,便是一千条人命,一万条人命,也要搭进去。 洛阳城头。 在数以千万的狂乱人流之中,赤凤营校尉燕南屿缓缓抬起一只手。 赤凤营中,这便是射杀手势的前奏。 但那只手微微停顿。 燕南屿痛苦摇了摇头。 他看到了南门人流之中,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个在人群之中艰难穿梭,满面大汗的妇人,不时紧张张望,左顾右盼,等待着南门打开,自己能够离开这座死城。 她却没有想到,此刻站在南门城楼,将要挥下屠刀的,是自己结发十年的丈夫。 她的右手搭在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之上,即便一眼望不到离开的路,妇人的面上依旧带着艰难的笑容。 “宝宝乖......待会就好......待会就好......” 没有什么,比起怀胎更让女人欣喜。 也没有什么,比向自己的骨肉挥下屠刀,更让人痛苦。 燕南屿悬在空中的手,在万众瞩目之中,变得颓然无力,然后缓缓落下。 赤凤营三百控弦之士怔住。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命令。 “开城门。” 燕南屿的声音带着颤抖。 他闭上了眼,脑海之中无数画面来回翻滚,艰难开口道:“如果陛下怪罪下来,我一力承担。” 这个红袍拖地的男人说完这句话,便好似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缓缓蹲在血泊之上,而后跌坐,双手撑地。 他只是一个小人物,忠于大人物的意志,为北魏生,为北魏死。 可小人物,也有自己的私欲,也有自己的念头。 就是这样一个小人物,临时而起的念头,使得故事的天平微微倾斜,而改写了最后的结局。 燕南屿望着天空,带着一丝释然,吐出胸膛之中憋了许久的怨气。 这个男人带着一丝快意,喃喃道:“操你妈的狗屎军令啊......” ...... ...... “要离开洛阳?” 段无胤皱眉望着盛红色唐装的钟家男人。 钟玉圣轻声点了点头:“嗯。” “那......”段无胤指了指皇都城头,那里本来是八大家齐聚的地方,欲言又止道:“就这么放弃了?” 钟家男人声音平静道:“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说,你不是吞了老爷子的一部分元力么?” “那位菩萨......已经离开了。”段无胤有些急躁,按耐不住性子道:“那里还有唐老太爷的元力残留,我们现在杀回去,八大家的人反应不过来......” 而钟家男人不等段无胤说完话,就冷冰冰打断道:“贪多嚼不烂,吞噬相自古以来的宿主,都死在自己的贪心之中。你有耐心隐忍那么多年,难道就忍不了一时?” “这不一样!”段无胤咬牙切齿道:“你如今晋入宗师境界,这世上还有几个人是你的对手,就算刚刚对上那位菩萨,也并非全无胜算,我们为何还要畏手畏脚?” 钟玉圣面色漠然望向这位黑袍裹身的北魏小侯爷。 段无胤憋回一肚子火,恨恨道:“我听你的。” 钟家男人依旧是不温不火的模样,淡然解释道:“你既然身负吞噬相,那天下皆是你的猎物,要学会吞吐与舍弃,不怕死在别人手上,就怕死在自己的贪上。” 段无胤略显烦躁嗯了一声,皱眉道:“我们现在去哪?” 钟家男人淡淡望着这个黑袍年轻人。 眼神无比平静,甚至有些漠然。 自从吞噬相觉醒之后,这个年轻人的性格开始了细微的变化。 能够在雷霆城隐忍十多年不发,以长兄来藏拙的段无胤,性格本来温吞甚至算得上儒雅,却在吞噬相初次尝到甘饴之后,内心的**慢慢增长,已经有些一些不可收拾的趋势。 这才多久? 钟玉圣内心开始重新审视这个年轻人。 自己选的这个人......日后无疑是能够登上妖孽舞台的。 可与那些心性根骨俱是绝佳的人来比呢? 能比得过么? 钟玉圣摇了摇头。 “忙着离开洛阳,不仅仅是因为那尊菩萨。”钟家男人思忖再三,最后还是给出了自己的解释:“这座古城锁死,地底三百朵柳白禅种下的大红莲已经点了引线,如果不出意外,洛阳今日之后,就不再是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