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暄清醒,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还没睁开眼睛,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吵吵闹闹。 “为什么他还不醒?”秦绾已经有些暴躁了。 昏迷三天就算了,可这人明明水米不进,但气色却极好,就像是沉睡一般,即便三天过去,也完全看不出有任何饥渴引起的不适。 “等他把药性消耗尽了,自然就醒了,急什么。”相比起来,苏青崖倒是气定神闲。 “那他为什么……这么奇怪?”秦绾斟酌了一下用词,发现也只有“奇怪”才能形容了。 “长生本就是激发身体潜能的药,三天不吃不喝又怎么了。”苏青崖不以为然。 “那不会消耗过度吗?”秦绾怒道。欺负她没见过外祖父服用长生后的模样吗?一个行将就木之人,居然与常人无异,甚至更加健康,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所以说,解药不就是为了打断那个过程的吗!”苏青崖“啪”的一下把书拍在桌子上,瞪着她道,“你把我拉到这里来就是重复问这些无聊的问题?” “明明因为你是庸医。”秦绾理直气壮道。 “……”苏青崖被她噎了个半死。 普天之下,也就这么一个敢叫他庸医的人了。 “我说,你们是不是太吵了。”坐在一边的孟寒淡淡地插了一句,指了指床帐的方向,“人都被吵醒了。” “都是他的错!”秦绾指着苏青崖说完,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下意识地道,“吵醒了?醒了?” “咳咳!”李暄不得不干咳了两声显示自己确实是醒了。 谁叫他现在虽然意识是清醒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整个身体都像是不是自己的一样,别说动了,连知觉都没有……这该不会是解药出问题了,让他变成全身瘫痪了? “你终于醒了!”秦绾快步走过来,挂起垂落的床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再不醒,我都想去弄死那两个庸医了。” “我不是医者。”孟寒答道。言下之意,他连医者都不是,庸医这个称谓自然是与他无缘的。 “让开。”苏青崖一声冷哼,拨开秦绾,在床沿坐下来,掀开被子,在李暄四肢和胸腹几处要穴上各自抽出一根银针来。 和普通的针灸法不同,这些银针几乎整根都没入身体内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抽出来的。 银针一离体,李暄顿时感觉到四肢的酸麻,虽然还一下子起不了身,但也让他松了口气。不是瘫了就好…… “这些针是用来阻断你身体里消耗的潜能的。”苏青崖难得好心地解释了一句。 “多谢。”李暄点了点头。 就算没有人说起,但他也知道,为了解除他身上的同命蛊,不止是秦绾,苏青崖和孟寒也耗费了许多精力的。 “等身上的酸麻过去了再动,这几天不要进补,吃点清淡的即可。”苏青崖把过脉后,神色也轻松了几分。 “没事了?”秦绾凑过来。 “长生虽然解除了,但是它的副作用会消耗几年寿元,不过以后再好好调养,未必养不回来。”苏青崖道。 “你果然还是庸医!”秦绾气道。 苏青崖白了她一眼,拿起自己的医书直接走人。 “我去准备出行。”孟寒也道。 “叫执剑和你一起去就行。”秦绾道。要去南疆,自然是孟寒最知道需要准备什么。 孟寒点点头,和苏青崖一前一后走出去。 “曦。”李暄叫了一声。 “嗯?”秦绾低头。 “总比身上带着一只蛊虫强。”李暄道。 “我知道。”秦绾唇边泛起一丝笑意。 李暄同样清楚,秦绾不过是习惯性地压迫苏青崖,根本不影响他们的交情。 “你饿不饿?”秦绾问道。 李暄摇摇头,他还真没什么饥饿感,除了四肢的酸麻,能感觉到身体的状态其实非常好。 “那喝点水吧。”秦绾说着,把他扶起来,塞了个垫子在他腰后,转身端了一杯温水过来。 李暄虽然也不渴,但自己一向强势的小妻子难得温柔贤惠一次,他也乐于享受。 秦绾喂完一杯水,问道:“还要吗?” “够了。”李暄顿了顿,又道,“你凑过来点。” “干嘛?”秦绾不解,但还是依言把头凑了过去。 李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微微偏头,在她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 “喂!”秦绾顿时蹦了起来,脸上涨得通红,捂着脸,看着他有些发傻。 成亲这些日子,别说是接吻了,再亲密的事也没少做过,但就是这样像是亲小孩子似的,还亲出那么大声响的“吻”,简直不能更羞耻了好么? “让你亲回来?”李暄含笑偏头,示意自己的脸也可以给她亲。 “谁跟你一样幼稚!”秦绾嗔笑,眼珠子一转,整个人都扑了上去,一口咬住了他的嘴唇。 李暄楞了一下,很快就反客为主。 许久,两人缓缓分开些许距离,秦绾拍了拍环在她腰上的两条有力的手臂,懒洋洋地道:“好了?” “怎么说也就是针灸的后遗症而已。”李暄闷笑道。 “那就起来,凌元帅头发都愁白了一半,天天杵在王府门口做望夫石。”秦绾道。 李暄很无语地看着她。 叫他起来,可她自己还整个人都赖在他身上了,让他还怎么起来。 再说,如果凌从威是望夫石……那他成什么了! “有什么不好的。”秦绾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把脸闷在他怀里偷笑,“大禹可是圣人,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至于凌从威和涂山氏……嗯,这就管不着了。 “王妃,王爷醒了吗?”荆蓝走了进来。 “嗯,醒了。”秦绾慢吞吞地坐起来。 荆蓝立刻端了梳洗的热水过来。 李暄伸了个懒腰,起身下床。 秦绾拿起一边备好的浅黄色外袍给他披上,一边整理衣带,一边道:“对了,望夫石还在客厅坐着呢,王爷见是不见?” 荆蓝一脸的茫然。 望夫石是什么鬼?不过,想起客厅坐着的是谁,她又是一副石化后又开裂的表情。 “见。”李暄点点头,接过荆蓝递来的热手巾擦脸,又道,“荆蓝,你去请凌元帅到书房稍等。” “是。”荆蓝应声而去。 “明天再见也行吧。”秦绾有些不满,毕竟,这人也是刚刚昏睡了三天,才清醒过来的,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就没事了! “军情紧急。”李暄只道。 解蛊之前,他也没想到居然会因此昏睡了三天,在这个档口,也难怪凌从威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反正他也觉得现在身轻体健,感觉极好,那还是趁早安一安军心吧。 “别谈太久。”秦绾叮嘱道。 “知道了,这几天辛苦你了。”李暄微笑道。 “知道就好。”秦绾“哼”了一声,替他打理好衣饰,又从怀里取出个挂坠,不由分说套进了他的脖子。 “这是什么?”李暄掂着那只垂到胸口的木雕小猫很无语。 浅褐色的编织绳,编得很细密,并不是在小猫身上打了个洞穿起来的,而是做了个活扣扣在小猫的脖子上,用一颗沉香木珠固定,下面还垂了条精致的穗子。 “猫。”秦绾眨巴着眼睛,回答了一个字。 “……”李暄想说我认识这是猫,可重点是,为什么是猫? “你不喜欢?”秦绾失望道。 “没有,我喜欢。”李暄停顿了一下便道。 虽然这只猫不好塞进领子里面去,可他腰上还挂着大婚时秦绾给他绣的那个粉红色猪头香囊呢,还怕脖子上再挂一只猫?反正,也没人敢笑。 “喜欢就好。”秦绾立即眉开眼笑,“虽然不是我雕的,但绳子可是我自己编的,不许嫌弃。” “为什么不打个洞?”李暄翻来覆去地把玩着小猫,好奇道,“这样不是容易掉吗?” “这个原本是摆件,没有环扣,难道要在脑袋上打个洞?那不成死猫了吗?多不吉利!”秦绾睁大了眼睛,一脸的天经地义。 “……”李暄忍了忍,终于还是没说出口,你拿个绳圈套在小猫脖子上,不成了吊死猫了吗?哪儿吉利了! 算了,她高兴就好吧! 出了房门,秦绾和李暄在外院和内院的中门处分开,李暄去书房,秦绾出门。 执剑和孟寒去置办一些应用之物了,今天跟着她出门的是蝶衣和叶随风。 叶随风也服了暂时性的解药,短期内不会有问题,不过他的性子也乐天得很,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儿的顶着,王妃总是有办法的,所以,对自己中毒的事也毫不在意。 “那件事,你和你父亲商量过了?”秦绾随口问道。 “嗯,我爹挺乐意的。”叶随风笑眯眯地说道,“对了,我也问过小妹了,看起来……她应该也是高兴的?” 秦绾无语地瞥了他一眼,这种事居然去问妹子,果然是能和唐少陵比谁更二的蠢哥哥! “不过,南楚这仗一时打不完吧?”叶随风又道。 “灵儿年纪小,又不急着嫁。”秦绾没好气道,“等这仗打完,国丧也过去了,军职在身,提亲也更好看些。” 叶随风连连点头,对于王妃给小妹提的亲事,叶家上下是一万个满意,虽说以后就算是绑在摄政王船上了,可这船又大又稳,完全没有翻船的危险,为什么不上? “前日遇见顾夫人,说是要去含光寺进香,为前线的将士祈福。”秦绾忽然道。 “顾夫人真是好人。”叶随风顿时心领神会,打算着回家提一提,上香嘛,女人不都信这一套?让小妹也去吧! 秦绾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当初顾月白托她挑儿媳妇,她也是几经考虑才选中了叶灵,她甚至想过李惜,但最终还是放弃了。不是因为这次李惜的亲舅舅晋国公牵涉谋反大案,而是之前就有了这个念头。经历过猎宫之变的李惜整个人都消沉了不少,这样伤春悲秋的女子娶回家去,岂不是还得让男人天天哄她开心? 虽然秦绾对李惜还算是喜欢,但还是放弃了。 顾宁以后会很忙,没空在后院天天哄女人。 何况,顾宁的身份,出身于江湖,而前途无量,妻族太过强盛会成为掣肘,太低又没有助力,叶家这样的,刚刚好,也算是互利互惠。按照这样的条件去找的话,本来合适的人选就不多了,再比较一个几个姑娘,她还是选择了叶灵。 叶灵容貌好,性子活泼却不刁钻,更能和出身江湖的顾家合得来,最重要的是,当初宴会上一群姑娘羡慕顾星霜冬日里的轻薄身姿,过后顾星霜的确如约手抄了几本内功心法给她们,而坚持练下来的,也只有凌霜华和叶灵两个,那之后顾星霜和叶灵的交情也不错,想必这对姑嫂之间会相处得融洽。 至于顾宁的意见,秦绾在江州分手时也问过,不过少年的回答和陆臻倒是很相似,既入朝堂,追求什么爱情未免太过奢侈,合适就好。再说,他现在没有爱人,既然娶了一个美貌温柔的姑娘为妻,相依相伴,凭什么不能爱上这一个? 所以,含光寺进香,也算是找个借口,让顾夫人相看儿媳妇了。而对叶灵来说,早点和婆婆相处好了也是好事。 秦绾一边走,一边盘算着。 她身边的人年纪都不小了,国丧之后,她就以长姐的身份替陆臻向柳家提亲。 秦诀和秦姝相处时间还不长,可以放一放,执剑和荆蓝……其实他们俩就挺合适的。沈醉疏——沈醉疏的寿命问题若是能解决,她第一时间就把他和邵小红扔进洞房!最麻烦的是…… 秦绾看了身边的蝶衣一眼,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蝶衣能幸福。只是,经过李钰的事后,这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却硬生生地把自己的心封闭成了一口枯井,再不起任何波澜。 蝶衣疑惑地看过来,用眼神问道有什么事。 “没事。”秦绾摇摇头。 如果不是最好的,她也舍不得让蝶衣“将就”。 “前面好热闹啊。”叶随风忽然道。 “怎么不热闹,今天晋国公府的人要行刑。”秦绾毫不动容。 李暄昏迷的这三天里,有关晋国公府的判决却是快刀斩乱麻般的飞快,也有杜太师告病,没人唱反调的原因,不过最主要还是证据太确凿了,抄家的时候,甚至从乔安卧室的暗格里搜出不少他和李键密谋的信件。 “王妃要去看看吗?”叶随风问道。 “你很喜欢看人砍头?”秦绾奇怪地问道。 “……”叶随风顿住,本来倒确实想去看热闹,但被这么一说,感觉好像真的有点怪怪的。 “要是有兴趣,还不如去看看教坊门口撞死人了没有,要是死人了赶紧通知京城令来收拾。”秦绾又道。 叶随风泪奔,教坊门口撞死人难道就比菜市口砍头好看吗? “放心吧,撞不死几个的。”秦绾看他的表情,凉凉地补充了一句。 “为什么?”叶随风不解道,“听说,言家抄家那日,教坊门口血流成河,台阶上的血色半个月都没冲洗干净。” “虽然立场不同,但言家是千年世家,终究有世家应有的风骨气节,可晋国公府算什么?”秦绾冷笑道,“几十年前,乔家也不过是个赤脚农夫,一个暴发户罢了。你看六大世家虽然也有纨绔子弟,但何曾出过一个乔霏霏这般的女子。” 叶随风闻言,仔细想了想,也不禁叹服。 世家对于女儿的教养总是比儿子苛刻得多,所以,虽然不成器的儿子多,可绝没有不知羞耻的女儿。 “不想看走走吧。”秦绾掉转了方向。 要去南疆,她也有不少事需要安排的,因为李暄的昏睡,已经耽误了三天,不剩多少时间了。 ------题外话------ 转战南疆副本~ 轮回蛊:从第一章开始,终于轮到我出场了~/(ㄒo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