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元猗泽闻言沉声道:你是病糊涂了?忘了我方才说过的话?” 元頔推着他一路往含风亭去,缓缓道:我说过,你留在原地,等我过来便是。眼下情形我若不进,则我们父子情人俱做不成。可我若进了,一切尚未可知。我不会叫你一败涂地一无所有的,只要你留我一线生机。” 若同你就此作别放你离去,那我此来人间承你骨血还有什么意义?父亲,你悉心栽培我二十年,真的忍心就此舍弃吗?你既是孤家寡人,我亦同,可见总得我二人最后相伴。犹如攀山登顶,无须理会是哪条路,走到最后便是了。” 等到了含风亭,元頔放开木轮车,捧起盛着含桃的琉璃盏递给元猗泽。 元猗泽注视着他,元頔捻起一颗道:此来不易,还需珍惜。父亲纵是动怒也不要伤了它们。” 元猗泽提起含桃的细梗握在手心里笑道:你出生的时候带有赤色胎记,有一日崔氏便同我说是不是自己孕期吃多了含桃。她也喜欢吃荔枝,但怕快马送到京城花费甚糜惹言官对我弹劾,所以连崔氏的奉养都不收了。你外祖父为人最正直,反而在我面前褒奖女儿守礼知进退。他这个老顽固,生的这么好的女儿还不好好娇养。我便把亲王份例全都送给你母亲,她又恐内院生妒,转而送给各方,惹我和她置了一场气,她为此哭了不止一次。那时候我太年轻,不大懂得她的情,也不大懂得该怎么好好爱她。” 说罢元猗泽垂眸,半晌后叹息道:元頔,你还年轻,到此为止吧。再不复当初也比一错再错好。” 他推着木轮车往前一些,将那颗含桃抛向在草木间啄食的野兔,心道:我总不希望你最后孤苦伶仃连牵挂都没有。 元頔在他身后,手指按在琉璃盏上越发用力,他沉默着搁下琉璃盏,挪着步子转身离开。 父亲的劝告亦或是请求他决计不能答应,又何必多言? 年少时的元猗泽或许只爱过崔令光,但他元頔还有这整整一生,足以伴元猗泽至白首。 元頔回想着方才见到父亲的木轮车险些倾覆时的心情,终他这一世或许都得这样牵念放不开了,既如此那便不能放手了。 远处树木葱茏山脉起伏,正是大好江山,尽在他父子二人掌中。 元頔想,我自能从心所欲不逾矩,我即法度,谁能置喙? 这时董原许培悄悄赶来,所幸见到太子一切如常,正缓缓地沿石阶慢慢下行。 董原急忙到元猗泽身边,许培也去扶着元頔。 元頔望着山中经年不散的雾气道:淡烟疏霭长chūn不败,此处为神仙地,父亲想长久留在这里。” 许培怎敢搭腔,只能扶着元頔劝道:殿下身上未曾大好,需好生休养。” 元頔嗤笑了一声:阿许,做男人这点便不好,明明有过肌肤之亲了,却还是像什么都没有一样。我做不到他那样,我以为会有一些不同的。” 怪我,是我先不要做父子的。”元頔微微摇头似有不解,为什么这么难?我还不曾遇到过这么难的事。” 许培听着元頔呓语,却不知该回什么。他心里甚至隐隐有怨怼,是什么邪祟做了怪,还是哪处供奉出了错,要叫太子和陛下受这样纠葛不清的苦? 正在许培出神之际他听到元頔这样说道:原是从前他什么都应我,才叫我觉得凡事无往不利,无有我不能达者。阿许,你说是与不是?” 不待许培出声,元頔便接着道:这回他不应我,我便成了这般没有章法的láng狈模样了。” 元頔按住许培的手:我需尽快好起来,不能再这么láng狈了。” 许培对上他的眼神,见元頔眼中又有了光彩,心中却着实高兴不起来。 这头董原以保护的姿态挡在元猗泽背后注视着元頔许培主仆二人下山,而后才对元猗泽道:陛下、陛下可要速速回京?” 元猗泽揉了揉眉心道:阿董,你都知道了?” 董原一滞,元猗泽同他再熟悉不过,忍不住叹息道:阿董,他是我的儿子啊。” 董原闻言落泪,克制着说道:陛下,老奴、老奴心疼你啊!”话音刚落,董原跪到元猗泽身前,叩道,老奴失言,请陛下恕罪。” 元猗泽要扶他起来,董原却不起,元猗泽见此情形蹙眉道:董原,你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就直说。” 董原抬起头来,苍鬓微乱,面上也露出怆然神色,沉声道:奴观殿下执念非顷刻能消,若真如卜命所言……那便是应了。陛下宜早作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