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吧?” 那天回到仇家,陈澜一疲惫得晚饭都没怎么吃,就在房间里调息,我不放心地问着。 “放心,我还坚持得住。” 闻言,我叹息,前世比我有责任得多:“我心里有点不安,总感觉这些都是被安排好的,就等着耗空你。” 陈澜一没开口,可我知道,她心里也有同样的想法。 “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我继续说,“老太爷那一脉会对你和仇寒尘下手,最终得到仇家家主的位置,现在你又被这只魔给拖住,我很担心……” “我知道,”她放下盘着的双腿,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然后握着杯子,“可这只魔不能不除,老太爷他们要是聪明点,就不会这个时候对我下手,但等这只魔解决了,就难说了,到时候……” 她说到这时猛地一顿,她本该是要说魔解决后要怎么提防老太爷那脉,又想到了她和仇寒尘必死的结局,一时间心头发凉,被我感知到了。 “就算结局改变不了,还是能通过努力,让一些旁的东西不那么糟的,想想小宝,你不就为了他,为了破解诅咒,把我召唤过来了吗?”我急急地宽慰着她。 她轻笑:“是啊,是我狭隘了。” 将杯子放桌子上一放,她眼寒冷意:“至少,我也要让害死我们一家的人,哪怕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也无法真正的快活,代价,总是要付出的。” 接下来几天里,陈澜一几乎每天都要疲惫地回家,为了青城的子民,她可谓是近了所有的心力了,加上,她预感到她的死亡日期再迫近,她还要殚精竭虑地去安排以后的事,我发现,就这么几天,她的发丝里多出了许多白发,拨开外头的黑,里头全白了。 见她如此,我心里很不好受,我很想帮帮她,可她说一个时空里,不能出现两个“我”,会破坏平衡,甚至可能让我没办法回到未来。 所以,我只能看着……看着她被背叛…… 那天,无论陈澜一几人如何阻止,瘟疫疫情还是蔓延到了富人区,这些有权有势的人更不好对付,闹起来更让人头痛。 就在这时,终于捕捉到了那只魔的踪迹。 他们使计,将魔诱到早先准备好的陷阱,眼看着就要成功了,王少爷跑了出来,让人想不到的是,他竟然成了另一只魔! 原来,魔根本没有离开王家,一直就在王少爷身边,王少爷为爱痴狂,在宁兰被陈澜一送走后,偏执的王少爷一心恨着陈澜一,被魔钻了空子,一分为二,一部分还是自己,另一部分操控着王少爷练成自己真正的分身。 可惜陈澜一在王家时,心绪不定,竟没有注意到。 这会,陈澜一要控制困住魔的法阵,只能由樊择带着其他人去追击王少爷。 我就在陈澜一的身体里,我清楚地看到,在樊择他们走后,理应为陈澜一护法的仇成安跟他的另一名兄弟,突然对陈澜一出手,陈澜一早有预防,可接连的消耗和此时被阵法拖累,还是中了招,当下心脉受了重创。 “澜一!”我感受着陈澜一忍受着身体的剧痛,还要抵挡不依不饶的仇成安兄弟,急得不行,想要帮她,却无法离开她的身体,只能看着,只能看着—— 好在陈澜一的实力本就高过两兄弟太多,她都这样了,两兄弟一时间竟无法拿下她。 可他们卑鄙就卑鄙在他们完全不要脸,小的打不过,就来大的,仇成安的父亲赶到,再次选择偷袭,在仇成安两兄弟牵制着陈澜一时,一掌打向陈澜一的后背。 “澜一!” 我嘶声吼着,感受着她身子如破败的花絮落在地上,有一段时间,我只能看着那几乎挨着“我”脸的泥土,那泥土还被陈澜一的血给染红了。 我开始觉得疼,澜一被打伤的地方传染给我,我疼得抽泣。 她再次喷了口血,缓缓抬起头,看着仇家旁支两代人站在她面前,再看着没有她的支撑而破败的阵法,那只魔逃了出来,对仇成安他们哈哈大笑,说什么以后得了好处不会忘了他们,合作愉快之类的。 澜一的心,几乎是麻的。 她为了青城的百姓能够平安喜乐的生活,她全心地护着青城,不想丈夫回来,看到不好的青城,她以为在人命大义上,仇家偏房哪怕想要争权夺利,也要放放,谁知他们竟然可以直接跟魔合作,视全城的百姓如无物! 那是种什么感觉,我无法形容,只是感受到她疼得抽搐却不清楚到底哪疼的心情,很想抱着她哭,很想安抚地说一句“傻子,以后别再那么傻了。” 还有以后吗? 陈澜一昏过去了,我还清醒着,我看到他们把陈澜一关在一处山洞里,我曾经在梦里见过一次的那地方,他们取了陈澜一的血,然后那山洞整个地被冰封,冰里搀着陈澜一的血,让她无法打破冰封,以她自己的力量来制衡她自己,可谓阴毒至极。 我们在那冰洞里也不知待了多长时间,这里头看不到外头的阳光,不知何时天黑何时天亮,陈澜一一直昏迷着,我叫不醒她,更忧心的是,没有父母在身边护着,还有一堆苍狼虎豹的亲戚虎视眈眈,小宝会怎么样? 我简直不敢深想,只要一想到小宝可能遭受到的,哪怕是边角角,都觉得难受得不行。 就在我快暴走时,陈澜一忽然如梦呓般说着:“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什么?澜一,你说什么?” 她总算慢慢睁开了眼睛,目光似激动又似不舍地看着上头厚厚的冰:“仇哥、回来了。” “真的?”我先一喜,可想到仇寒尘接下来的命运,又蔫了下去,如果他回来代表着惨死,想想,他还不如不要回呢。 我在陈澜一身体里,卷缩着自己的意识,幻想着抱着自己的双腿,绝望地将头埋进去。 我想死人了! 从未停止过! 陈澜一的预言没有出过错,很快,我们就隐约听到冰洞外发出的声响,一直静静躺着的陈澜一猛地坐起,又听了会,她手脚并用地爬到洞口,趴在冰上试图看清冰外的世界,嘴里喃喃地喊着:“仇哥?仇哥?” 没让她等太久,她口中的仇哥冲进来,单脚跪在冰的另一头,同样伸着一只手抹着冰块:“澜一?” 我震惊地看着他,哪怕厚厚的冰层让他的脸变得模糊,我可认得出那张跟仇诗人长得分外像,连眉眼神情都几乎一样的脸。 “仇哥!”哪怕面对仇家偏房跟魔勾结,都能冷静对待的她,在看到仇寒尘后,眼泪再也止不住地往下掉,头一次显露出自己的脆弱。 “别怕,”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的仇寒尘,眉宇间的煞气很重,可偏偏,他望着陈澜一(我)时,目光立马柔和下来,带着疼惜,“我很快救你出来。” 我也望着他,仿佛看到了死人,一时有些痴了。 陈澜一摇摇头,她想让仇寒尘别管他,赶紧逃,逃得越远越好,然而这话,她却不知道怎么说出来。 她恨自己的预知,如果没有预知到结局,她可能还会抱有希望。 嘈杂声传来,弄这个陷阱的仇成安就为了捕捉仇寒尘,这会仇寒尘自己跳进陷阱里了,他们自然要出来逮捕了。 他们还是怕仇寒尘的,找来了不少高手,我看了才知道,背叛陈澜一的,不止是仇成安他们,还有当时跟着来帮忙的一个散修,另一个世家的子弟,那名义上为了保护少爷的老者,现在就在其中。 “澜一,”仇寒尘没管身后聚集地一帮要抓他的高手,他的目光只有陈澜一,“等我!” 陈澜一扒着冰,我和她一样,眼睁睁地看着大战归来,身上还带伤的仇寒尘孤身杀进叛军里,鲜血溅开,不知是他的,还是敌人的,那血溅得很远,将我们前头的冰都覆上了一片血红。 而里头的陈澜一,她封在冰里头用不出灵力,竟试着凭借自己的力气将冰挖开,挖得手指鲜血淋漓,我不知什么时候,觉得自己跟她合二为一,跟她一起一下一下地扣着冰,看到外头有人一刀砍在仇寒尘身上,心脏疼得呼不上气。 那就是死人啊,那就是……我的死人啊! “啊——啊啊啊——” 痛恨自己,如此的……无能为力! “噗!” 陈澜一一口血,喷溅在冰上,灼热的血,却无法将其融化。 世间,最绝望的事,莫过于此。 知道必死,还是忍不住带着一丝丝的希望,希望对方能够逃过一劫,结果只看到更惨痛的死法。 他浴血而来,发丝凌乱地散开,被鲜血凝固在脸颊上,衣服破损严重,在他仍旧挺拔的身子上,好像一件新潮的衣着。 他站在冰前,扬起手中的宽大的剑,将眼前的厚厚的冰一刀切开,却不伤站在冰前的陈澜一分毫。 冰层化为好几块“轰隆”掉落,他和她之间再没有阻碍,他朝她走近一步,便整个人倒了下来,被陈澜一(我)接住,抱着他坐倒在地。 “仇哥。”陈澜一怜惜地整理着他的头发,拨开后,又拿出手绢给他擦脸,刚擦干净,自己的眼泪掉在了上头。 “我没事。”仇寒尘握住她的手,“我只要休息一会就好了。” 陈澜一拿开抱住他背的手,上头全是血,她紧紧握住手,将手中的血捏出泡沫,随即,她故作不知地又把手放回去,含泪对他笑着点头:“嗯,那你休息一下,等、等你好了,我们还要回去接小宝呢,你好久没看到他了,他可想你了。” 洞外还有洞,仇寒尘破了冰封,但也只是和他一起被困在这里,那些人怕死,最后都选择退出去,开启外层的禁锢,干脆将仇寒尘也关在这里面,等着将仇寒尘熬死。 但又不像只是要让他们死那么简单。 仇寒尘冷冷一笑:“我将魔窟封住了,连带着一只大粽子也被我困在那墓穴里,他们想要解封,就需要用到我的心头血,还有……”他一顿,“如此方能解开那封印,他们想让我死,又怕我真的就这么死了。” 直接死了,血都冷却了,哪还有心头血可言。 除他心头血外还有什么,他似有避讳,并未说全,陈澜一跟他心有灵犀,倒也不问,两人相拥着,珍惜着这可能是这一世最后在一起的时间。 第二天,有个自称送饭的进到洞里来,按理说,不会有人敢进来给仇寒尘送饭的,大概是真怕仇寒尘就这么挂了,想让他在撑一撑,撑到他们想到方法取心头血的时候再死,便派了个普通的,无辜的人进来送饭,想着以仇寒尘的侠义,应该不会对无辜人下手。 不过他们没想到的是…… “大哥!”送饭的背对着外头,轻声喊着原本没打算理他的仇寒尘。 失血过多气息逐渐羸弱的仇寒尘目光一睁,哪怕到了这地步,他眼里的精锐丝毫不减。 “是我啊,大哥。”送饭的将人皮面具拉下来,是一张跟樊择有几分相像的男子。 仇寒尘认出了对方:“樊轩!你怎么进来的?” “他们需要个送饭的,我假装平民,运气好,被选上了。大哥,嫂子,你们还好吧?” 仇寒尘紧了紧陈澜一,没有因为多个人而放开她的意思,只问:“外头什么情况?” 樊轩难掩愤怒:“整个青城都被他们掌控了,那魔让那些病患都恢复了健康,大家都以为是你家老太爷做的,对他歌功颂德呢,都不知青城早被控制了,已经成了那只魔装食物的场所,不止呢,因为你家老太爷趁机污蔑你们之前勾结魔,才把他们害得如此的,现在一个个把你们恨得想啃你们血肉!” 他恨恨地一拳锤在自己掌心:“到底是谁拼死拼活地保得现在太平盛世的,真正的功臣却成了人人诅咒的对象,我们之前在那魔窟里做的一切,还有意义吗?” 仇寒尘静静听着,并没有因此表现出他的愤怒,他问着他更关心的事:“有我家小宝的消息吗?” 樊轩愧对地摇头:“现在仇家大清洗,你的人手不是被斩除就是被赶出去,我暂时还没办法混进去,但是……”他偷看向陈澜一:“紫鸯死了。” 陈澜一整个身子一抽,咬着下唇闭上眼睛没有说话,放在仇寒尘身上的手紧紧握着,之前扣冰受伤的手指再次流出血来。 樊轩犹豫着,最后还是选择吐露:“我发现,他们的目标,除了解除魔窟的封印,还有你们的小宝。” 陈澜一张开了眼睛,仇寒尘眼一厉:“你查到了什么,快说!” “他们可能,图谋小宝的身体。”樊轩看看这对父母,“你们俩的体质特殊,万中无一,小宝是你们的儿子,集合了你们的优点,他们可能有意……炼化他的身体。” “砰——”仇寒尘直接砸碎了身旁的一块石头。 “小宝他才五岁,他们要对他做什么?”身为母亲的陈澜一再无法忍,再想到自己预知时看到的,她几欲发狂。 仇寒尘按住她,转首对樊轩道:“你多帮我看着点仇家,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事。” 樊轩瞳孔瑟缩:“大哥,你不会是打算……” 仇寒尘没让他说完,他伸手拍向樊轩的肩膀:“我当你是兄弟,你该知我心,很多事……拜托了!” “大哥……” “送饭的,你要送到什么时候,不会死在里面了吧,还不快出来!” 外头看守的人在催了,樊轩再不出去就要惹人眼了,他一边将人皮面具戴上,一边紧急地对仇寒尘说:“我再去探探消息,说不定不是我以为的那样,大哥,你可千万不要冲动,等着我来知道吗?” 仇寒尘帅气一笑:“行了,你自己小心点。” 樊轩以为他听进去了,又嘱咐两句,赶紧提着篮子走了。 可陈澜一是谁,如何能不明白仇寒尘的决意,她握紧他的手,眼眶红肿:“仇哥,你打算做什么?” 仇寒尘将她拥入怀中:“我们都能等,也能熬,但小宝还小,他等不了。” 陈澜一一口咬住他肩膀,发狠地咬,如此,尚顶不过心中疼痛的万分之一,眼泪从眼角垂落,她不知道该怎么抉择。 “没事的,”他同样带血的手安抚着拍着妻子的背,任由她咬着,“黄泉路下,我会等着你,这辈子,是我没护好你,若有下一世,不管多远的距离,我定及时赶到,再不让你受这么大的苦。” 陈澜一闭上眼睛,鼻尖充斥着鲜血和仇寒尘本身混合的味道,这将会是她永远都忘不掉的,随之,她就感受到仇寒尘的能量一点点地传输到她身体里。 我同样闭上眼睛,虚化的泪水和陈澜一同步,我在心里悄声地说:你做到了,不管我在哪,遇到多大的危险,孟家的大火,谷家的旗袍皮,尸骨山的巨草泥潭……那会我们还没在一起,你都能凭着本能,总会在最重要的时刻赶到,保护我,照顾我,爱我宠我! 仇寒尘在自己身上摸索着,摸出了一块白得清澈透明的白玉,拴着一条红线,他将它挂在了陈澜一的脖子上。 “这是我在一处寒潭里找到的,我也不会做别的,就弄出了这么块玉,我看到它的时候就想,它一定属于你……以后,以后它就是我们儿子的传家宝了,让他给他的……媳妇……” 他断断续续地说完,身体就开始消散,一点一点地在陈澜一怀里化空,只留一缕魂魄如最后代表希望的火种,那缕魂魄很虚弱,随时也可能消散,被陈澜一颤着手小心翼翼地収起来。 为了不让那些人拿自己的身体做文章,仇寒尘狠得连自己的尸骨都不留。 双手笼着那魂魄,陈澜一心口疼得好几次断了呼吸,要不是还想着小宝等她去救,她根本撑不下去。 仇寒尘最后做的术法成效,陈澜一的身体一点点地变得透明,最后在这洞里消失了。 …… 陈澜一再出现时,是在仇家里头,仇家里的守卫来来往往,竟无一人看到呆呆傻傻站在路中的前仇家家主夫人。 仇寒尘用尽最后的力量将她转送到仇家,所有灵魂的力量都化为守护,贴身在她身边,至少两天里,所有人都看不到陈澜一。 陈澜一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我也无力去安慰她,甚至我此时的感受并未比她好多少,心连心,我也好似经历了一场失去死人的痛苦,我仿佛浑身血液都已停止,整个意识模拟的身体软塌塌地想要躺下去,最好不要再爬起来。 反倒是陈澜一比我先一步打起精神来,她吸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将所有的悲伤疼痛都压在最心底,开始行动。 她对仇家是熟悉的,毕竟这里曾是她的地盘,她顺利地找到几个没能逃走,仇寒尘曾经的属下,将他们救出仇家,可能他们不是老太爷一家关注的重点,所以看守没那么严,才让陈澜一救行得那么顺利。 然后,她在这些旧部的口中得知了小宝如今的讯息。 仇家大宅的后院外头种植了一片竹林,青城有不少大户的家里头,会模仿仇家种竹林,王家的那片树林就是,而仇家的竹林里头,是禁地。 说禁地,其实也是仇家祖地,供奉着仇家祖先的牌位,里头还有远古大阵,仇家很多不传隗宝,都是这祖地里。 然而仇家换了新家主,却想要改建祖地?也不知安的什么心思。 可气的是,改建少不了工人,仇成安竟然以身为仇家子弟,就该为祖地尽心意为由,让年仅五岁的仇小宝,加入工人的行列。 一个灵气刚学会入体,并未比普通五岁小孩好多少的孩子,要做工人,这……这心肠该多狠啊! 陈澜一成功避开竹林间的机关陷阱,短短几天,就算改建,也碰不到这些机关,陈澜一身为主母,对这里的机关再熟悉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