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这个白天里，县城的人们还在议论着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传说，他们说张英变成了水鬼，把王悦拉下了河――因为这天早上有人在岳阳河里发现了王悦的尸体，尸体已经因为泡过了太多的水而肿胀，脸部也因为肿胀而变形。王悦的尸体被打捞出来时的表情，几乎和张英没有差别――除了她们的长相。　　有些人根本不相信这个传闻，县公安局的刘建超不信，王芳也不信。　　可是有些事情并不会因为一些人不相信就不会发生。比如说离奇而诡异的自杀。　　有一个男人经常梦到全身肿胀溃烂、脸部已经变形、七窍流着黑血的张英张牙舞爪地向他扑过来，他已经被那个恐怖的恶梦折磨了快一个月了。他就是经常跟着罗刚鬼混的公子哥，周强。　　周强还记得那天晚上，他和悦城夜总会里一个叫小玉的三陪女上了床。而就在他和小玉上床的前一天，他又见到了那个叫唐建华的医生――被罗刚一口一个兄弟叫着的男人。没有过多久，唐建华便被包间里的几个女孩子灌醉了。然后，周强看着一个叫小玉的女孩亲自搀扶着唐建华到了夜总会楼上的酒店。　　当他看到小玉的第一眼就禁不住心生荡漾：“喔，这个女人真是极品！丰满而挺拔的****，少女般的脸庞，性感的****，让我的**情不自禁地就燃烧起来。”　　周强像一头野兽一样冲击着小玉的堡垒，是的，这样会让周强觉得他战胜了罗刚。他知道罗刚昨天晚上睡过了他身下的这个女人，这个有着魔鬼身材天使面孔的女人。他以这种方式实现了他扭曲的胜利，和对于罗刚家族的嫉妒与愤恨。虽然他和罗刚平时称兄道弟，可是生意场上哪有什么真心实意？只不过为了更好地开展自己的事业，所以才在利益交换的本质上披上一层感情的外衣。　　“罗刚这个杂种，平时看不起我，好吧，那我就要好好的蹂躏这个女人。我要让你看看，在床上我们谁更强。”扭曲的**和变态的心灵支配着周强的身体。他用迷乱的小眼睛看着身下的这个女人，啊，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快要被这个女人给掏空了。不，不要，我还要再蹂躏她一会儿。他本来还想坚持下去的，可是，他很快在小玉那性感的呻吟之中缴械投降了。　　周强还记得从第二天开始他的头就有点晕眩。他没在意。他觉得只是自己喝酒喝太多而已，就和罗刚的反应一样。　　几天之后，他又跑去叫罗刚喝酒，这一次罗刚说他因为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所以不能喝酒了。罗刚的身边跟着小玉。那个他曾经占有过的女人，居然和罗刚表现得那样亲密？难道罗刚这个公子哥和小玉这个三陪女在一起了？哈哈，不可能，罗刚怎么会看上她呢？她只是一个风尘女子而已。可是，小玉这样的女孩在罗刚的夜总会里算是凤毛麟角，就算是放眼整个县城，恐怕也没有几个女孩的姿色和身材能够赶得上的。　　周强心想，罗刚只是玩玩而已。过一段时间他就会把小玉给甩了。说不定到时候小玉还会到我身边，哭着要我蹂躏她呢！哈哈。不过，这个女人已经被我玩过了，罗刚只不过是玩我玩剩下的而已。哈哈哈哈。周强心中那变态的思想又开始和他对话了。是的，周强，你赢了，这个罗刚根本不是你的对手。虽然他平时带你吃喝玩乐，可是他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但是你占有了他的女人，你就是胜利者，你终于不用看罗刚的脸色了，你终于不用像一条哈巴狗一样匍匐在罗刚的脚下了。总有一天，你要让罗刚做你脚下的那条哈巴狗。　　周强分裂的头脑另一半又在告诉他：我是多么的幸福啊！我有个贤惠的老婆，她叫王彩玲――她可是正经女孩呢！她可不会像小玉那个女人那样，那种三陪女不知道和多少个男人睡过了！而且我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欢欢，我的欢欢，她已经上小学了。为了我的老婆和女儿，我才做罗刚的哈巴狗的，我才会去参加那些让人厌倦的应酬，我才会去喝酒，去玩女人，是的，就是这样，没错。　　周强分裂的人格总是能为自己找到无数条可以自我安慰的理由。　　罗刚拒绝周强的饭局那天，周强看到罗刚的右手亲密地揽着小玉的腰肢。罗刚哈哈大笑说小玉是个狐狸精，现在都被这个狐狸精缠住了，不能陪周强去吃饭喝酒了。周强只能附和着罗刚的笑声干笑着，他的脸部肌肉差点因为刻意的假笑而抽筋。罗刚这个王八蛋，居然为了一个三陪女拒绝了我的饭局？难道我还不如一个三陪女？这个王八蛋当我是什么啊？真的是一条狗么？周强想杀了面前的这个男人和女人，他内心的嫉妒和仇恨快要到达临界点了。　　周强最终冷静了下来，他又想起了自己温柔的老婆和可爱的女儿。　　王彩玲从来不问周强生意场上的事，包括他跟谁出去喝酒，为了什么去应酬……她只对周强保持着最基本的关心和礼貌――甚至看起来就像是酒店的服务员。她和周强结婚这么多年来相敬如宾，年华似水，波澜不惊。她觉得她从来就没有爱过这个男人，她只是为了父母的意愿而和这个男人结婚而已。婚后不久，她有了一个女儿，欢欢。她几乎把她所有的爱都放在了欢欢的身上，至于那个男人――那个她嘴上叫着老公的男人，不过是孩子的父亲而已。除此之外，她对他没有任何的激情――就像他对她一样。　　王彩玲只是成千上万的女人当中最普通的一个，从出生到长大，从小学到中专然后中专毕业，然后有了一份看起来还算稳定的工作，然后父母到处给自己物色对象，然后她从十几个相亲对象之中选择了周强这个男人。　　那个时候的周强看起来多么的单纯老实啊！两只小小的眼睛时常对人发出礼貌而客气的微笑，言行举止甚至有点矜持呢！王彩玲觉得，他身上有某种气质和自己很像，但是她那时并不知道那种气质是什么――她只是觉得和他臭味相投，或者也可以换句话说叫同病相怜？　　王彩玲觉得自己似乎从未爱过这个男人。或许也爱过吧？王彩玲在扮演家庭主妇的时间里常常思考这个问题，而最后的答案通常是否定。或许也爱过吧？她时常这样自我安慰。只不过……只不过那份脆弱的爱早已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逝――自从她知道周强在外面玩女人开始吧？王彩玲是这样想的。又或许，这只不过是她为自己不必去爱这个男人而给自己找的一个借口罢了。谁知道呢？　　或许也是从那个时候起，王彩玲便不再过问周强的一切，除了在家里扮演一个贤妻良母的角色，她觉得有关周强的任何事对她来说都不重要――她的心已经死了。　　周强心里还是有王彩玲的，至少他觉得王彩玲给了她一个还算温馨的家。像他这样年近不惑的中年男人，身材发福，长相平庸，除了生意场上那些酒肉朋友，除了风月场里那些三陪女们，谁还会多看他一眼呢？人们只是因为他的钱包和口袋里的真金白银才给他所谓的面子和尊重，不然谁还会在意他这样的男人？　　他是一个失败者，没错。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周强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和王彩玲走到一起，或许是因为他们身上都有那种失败者的气质吧？――平庸，世俗，无力，他想要反抗生活中那些令他窒息的绝望，却在绝望中越陷越深。他连和王彩玲**都能感受到失败者的气息――王彩玲没有激情，没有**，只会迎合着周强的身体而扭动，连假装**都做不到，仿佛是案板上的死猪肉。　　现在，他连花钱让小玉满足自己的**都做不到了。小玉成为了专属于罗刚的囊中之物。那一次和小玉仅有的温存成为了他后来所有跟**有关的想象的源头，他只能把王彩玲想象成小玉的样子。　　周强的头晕得越来越厉害了，不仅如此，王彩玲也开始头晕起来。王彩玲一开始只是以为自己得了贫血症而已，因为她的父亲就有贫血症。　　周强曾经跟罗刚说起过头晕的事，罗刚听过之后还有点紧张地安慰他让他多休息。周强还以为自己在罗刚心中的地位提高了呢！他并不知道，罗刚只是不想让他和悦城夜总会扯上关系，不想让他去找麻烦而已。　　周强和王彩玲最近都梦到了同一个女人，一个全身肿胀溃烂，脸部变形，七窍流血，浑身散发着腐臭的女人，那个女人在梦里呼唤他们的名字。但是他们彼此都把这个恶梦深藏了起来。周强以为那只是最近头晕导致的幻觉而已，他已经够失败了，怎么会再被一个梦打败呢？王彩玲也一样，她从不在周强的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脆弱，她所有的依靠和安慰都只有女儿欢欢。　　后来，他们头晕的症状发展为头痛，剧烈的头痛还伴着幻觉。他们觉得家里似乎还有一个女人，就像是梦里那个可怕的女人，那个神秘的人藏在一团黑暗里，总是躲在墙角还有门的后面偷偷地窥视他们。然后，他们觉得那个女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当他们熟睡的时候，那个女人就漂浮在他们的床的上方，她冷冷地笑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对可怜的男女……她身上溃烂的皮肤和七窍流出来的黑血不断掉落在他们的床上，他们的身体和床单被套都被那些腐烂的肉块和黑血染成了某种不详的颜色。那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深，最后变成了一个黑洞，将周强和王彩玲连同整张床吞噬了进去。　　这是周强和王彩玲活在世上的最后一天。他们在床上彼此拥抱着，仿佛那让人痛不欲生的头痛症已经不再发作了。他们看着彼此，仿佛对面是一个陌生人，又仿佛是已经恩爱了一辈子的老夫老妻。他们的眼神看起来空洞而平静，身体周围包裹着一团无法摆脱的黑雾。　　午夜。时间到了。周强像一个僵尸一样开着车，载着副驾驶上的王彩玲来到了岳阳河河边。他们被那团黑雾紧紧包围着，走到了河边围栏的边缘。　　他们冲那团黑雾惨淡地一笑。　　“是时候结束了！我再也不想忍受这种生活了。”王彩玲面色凄然，内心里充斥着黑暗的绝望，她看着那团黑雾，面如死灰，仿佛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是啊！再也不用做一条狗了，再也不用那么虚伪地活着了。”周强面无表情，不再惊恐，因为恐惧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身体，他只能用黑暗来交换死亡之前满脑子的绝望、嫉妒与愤恨。　　他们的眼神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求生的**和气息，也不再恐惧眼前的那一团黑暗了，仿佛那一团黑暗才是他们最终的归宿。　　“噗通”，周强和王彩玲彼此拥抱着，颤抖着……黑暗中仿佛有一双手将他们推了下去。　　周强和王彩玲在岳阳河里挣扎了一会儿，最后慢慢沉了下去。他们终于不用面对这个世界的绝望了，所有的痛苦、无意义和荒唐的现实……都被他们抛在死亡之前的世界。　　那团黑雾在周强和王彩玲坠落的上方飘荡了一会儿，最后慢慢散去。　　夜，凉如水……没有人知道岳阳河里又多了两个可怜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