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这永恒之城作为妖王旱魃的根据地,应该和崇石城、热河地宫一样,是一个以妖王为首领形成的有组织的妖怪军团,进入后只会遭遇妖怪大军,断然不应该有人类在此生活。 永恒之城如此特殊,人妖共存,且人类在此繁衍生息并甘愿做妖界的奴隶,此格局实在蹊跷,最核心的问题,莫过于这些人类究竟是从何而来。 这个中原委或许关系着无数生命的生死存亡,必须先搞清楚这个谜团,才能对下一步应当采取何种行动作出最有利的判断。 看门尸已身体多处负伤,无力还击,面对蒲子轩的逼问,犬大的耳朵尽管被扯得生痛,但还是保持着不屈的气节,强硬回绝道:“哼,我才不会告诉你!” “是吗?有骨气,看来,是我的手段还不够狠辣!”于是,蒲子轩又伸出胳膊扣住犬大的脖子,死命地将其箍住,厉声道,“现在怎么样?” 僵尸妖怪有气息,便也自然需要呼吸,犬大顿感呼吸艰难,将他长长的狗嘴张得老大,却仍旧一声不吭。 一旁的犬二见主子如此难受,终于看不下去了,对蒲子轩告饶道:“放开犬大,我说,我说……” 犬大见犬二如此怯弱,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来:“不许说……就是死也不许说……” 犬二声音颤抖地劝道:“为何不能说?他知道了又能怎样……” 犬大却宁死不屈道:“别开玩笑……这是……永恒之城的……存在根本……” 存在根本? 仅仅从这四个字中,蒲子轩已明白了这些人类的存在定然十分不寻常,好奇之心愈发旺盛。 “好吧,你不说是吧?不过,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上司,虽然一点也不在乎下属的感受,但下属却是十分关心你的安危……既然如此,我先废掉一个,再问另一个好了。”蒲子轩说完,又将手腕的力度加大了些。 犬大早已撑到了极限,如此一来,顿时昏迷了过去。 “好了,犬二,现在我来问你……”蒲子轩笑眯眯地朝犬二看去,却惊讶地发现,犬二也同样昏迷了过去。 这才明白,原来这两只狗头,虽然表面上似乎各自有各自的思维,其实,归根到底,还是同一个生命体,一存俱存、一损俱损。 不管怎样,看门尸已经昏迷了过去,活口暂时没有了,接下来,也只好再寻他法了。 正巧,元奭走了过来,到了蒲子轩跟前,由衷地赞许道:“原来你就是他们所说的那个蒲子轩,现在我终于明白,他们为何那么怕你了。” “不错,元奭老伯,我其实也看出来了,你虽然是旱魃的看门人,可暗中却对这帮僵尸妖怪阳奉阴违。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实力,那么,便也什么都不用保留了,我今日正是来消灭旱魃和其他妖孽的,我需要对永恒之城有更多的了解。”蒲子轩说完,便问道,“你们究竟是何人,从哪儿来的?” 元奭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我的确很想帮助你,可惜,这个答案,我也无法回答你。” 蒲子轩顿感纳闷:“怎么?你们竟然不知道,自己是从何而来?” “不只是我,这永恒之城里大概居住着五六千名人类,我们从一出生,父母便告诉我们,我们本是蜃龙体外世界的人类,那是一个炼狱般的恐怖世界,叫作‘极恶世界’,那里天灾人祸不断,比如雷公打一个雷,就会劈死成片的人,瘟神制造一次瘟疫,便会传染到全世界,还有饥荒、战争……没有人能在那个世界上活到寿终正寝,只有极少数的幸运者,死后能够转生,来到这蜃龙体内的永恒之城再活一次,在旱魃大王的恩惠下,只要勤勤恳恳做他的奴隶,为他尽忠,便可在此享受这一生的和平与安详。”元奭讲到此处,惆怅地望了一夜天空,叹息道,“正因如此,大家自小便害怕头上这片天空,害怕那个蜃龙体外的极恶世界,从不敢踏出永恒之城半步,祖祖辈辈都甘愿在此地做旱魃的奴隶。这里的人不出去,极恶世界的人也不会进来,偶尔有外人进来,也是旱魃请来的客人,不可能告诉我们外界的真相,于是,一代又一代过去,倒也没人对此提出质疑。” 这一点,蒲子轩从此前看门尸和凝蝶的对话中便已经推断了出来,并没有什么太大兴趣,转而直奔主题道:“那反骨是怎么回事?” “旱魃常常到极恶世界去,说是看那里的人们太可怜,所以将一些死去的人变作僵尸,带回永恒之城来和大家一起生活。不过,他变作的僵尸分为筋肉僵尸和白骨怪两种,僵尸没有智慧,白骨怪却保留着他们在极恶世界的记忆,然而,他们对旱魃十分忠诚,他们居住的区域,也集中在暗影堡的周围,那些地带我们奴隶是绝对禁止进入的,一旦进入,便是死罪,因此,许多年过去,从没有白骨怪与我们奴隶接触,将极恶世界的真相告诉我们。 不过,情况在今年发生了变化,有一个白骨怪良心发现,从那个区域跑了出来,到处接触奴隶,告诉我们外面世界的真相,我们才知道,旱魃搞那么多僵尸回来,根本不是出于同情,而是为了壮大他的兵力,祸害人间。至于我们,也很可能根本不是从极恶世界转生而来。从那时起,永恒之城内流言四起,渐渐也传到了旱魃的耳朵里去,于是,旱魃说那个白骨怪是个骗子、是叛徒,称他为‘反骨’,到处通缉他。请你告诉我,其实,对你们的世界来说,妖王旱魃才是最危险的敌人,对吧?” 蒲子轩霎时明白了,旱魃当初为何要将所有的白骨怪都送给黑山老妖,若真如元奭所说,那么这些白骨怪,可真是如假包换的不稳定分子。 不过,他还是有一点不明白,于是又问:“即便如此,你们又为何要相信反骨的话?难道你们没怀疑过,其实反骨说的才是假话吗?” “不错,此地身处蜃龙体内,可谓十分安全,只要本分为旱魃做事,自然可以像我一样终老一生,可是,我们身为奴隶,从年满十岁开始,不分男女,都要被安排去为旱魃从事各种各样的差事,一直到死去也没有休息的一日,你觉得,这样的一生,算人生吗?我们老百姓不是傻子,谁对谁错,心里自是有一杆秤。”元奭说着,又惆怅地抬起头来,指着天空中的一缕亮光,叹道,“那个光点便是蜃龙的嘴巴,身为永恒之城的看门人,我已经七十有五了,从五十二岁接手这份差事开始,我便不止一次地幻想过,我只需要步入这道绿光,便可以逃到那外面的世界去,就算那个世界真的那么糟糕,也比失去自由好上太多,可是,我的儿子还在旱魃的手上,一旦我私自离开此地,我的儿子就会被他处决……” 说完,元奭又摸了摸凝蝶的小脑袋,苍凉讲道:“再过三个月,我这孙女凝蝶也就该满十岁了,她满十岁那日,便是我和她分离之时……” 元奭说着,声音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无法再继续说下去。 尽管元奭已是情到深处,可凝蝶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得消沉,她仍旧用那双似懂非懂的天真双眸望着元奭,或许,她早就知道年满十岁会发生什么,也早就做好了这一日与亲人分离的准备,只不过,打小长辈便告诉她,这是永恒之城每个人的宿命,甚至告诉她,能为旱魃大王做事,将是她无上的光荣。 也正是在这个最悲凉的时候,元奭仿佛发现了什么,突然惊恐万分道:“不好,旱魃来了,若是让他看到这番场景,必然会猜到我跟你说了些什么!” 蒲子轩抬眼一看,果然,这一次,从远方朝三人疾跑而来的那个身影,正是旱魃! “嘿嘿,来得好,马上,你们便可以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