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前,一场大雾从山间各处汇集而来,将一切都隐藏了去。 稍晚时候,落在后方压阵的朱成虎等人摸了过来,背阴处与陈迹碰了面,简单交换意见之后,陈迹带着朱成虎的小队重新折返。路上难免被抱怨几句。 陈迹并也笑着解释两句:“你手下这些人都是府上家丁,用起来放心嘛。” 这话说的,本能叫人对之后的处境要多想许多了。朱成虎并有些担心,倒也不是害怕自己出事,实则是担忧陈迹这位通判府公子。如今大家都是绑在一条船上,陈迹但凡出点事,他们这些“正人君子”哪里是青州城里那些饿狼的对手,届时只怕要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当下探问了几句,陈迹支支吾吾,却不愿意再多说半句。朱成虎也只得压下心头局促,强作镇定的跟在陈迹身后。 …… 夜色渐深,淅淅沥沥的落起了一阵小雨,行走在官道上的一行人走走停停,偶尔能听到牙齿打颤的声音。 坪山镇外,徐国公的仪仗终于抵达,只是护送的军伍似乎少了些,即使加上早已经在坪山歇脚的先锋骑队。驿丞疑惑之余,身边骑将以手肘拐了他一下,示意他该上前迎接了。 徐国公从马车里下来,与迎过来驿丞说了几句话,并往镇子走了去,在他之后,陆陆续续从随行马车里下来些人,倒是破天荒有着女眷,这并叫坪山驿丞有些吃不准了。心下只巴望着那些家伙不要出什么幺蛾子,心思之下,也有不少埋怨,事先怎就不与他通口气,非得在这节骨眼上做买卖。 …… 离坪山镇一里地外,那座连绵庄园之前,双方剑拔弩张,交易在早些时候已经顺利结束,但买卖双方,似乎又都没能满意。对于买家而言,事先答应好的份额竟然不在了三分之一,而卖家眼里,因为“背后主家的某一句话”,自然也看对方不顺眼。 眼看就要火并,卖家似乎觉着当前局势不利于己方,冷哼一声道:“这次只是提醒,张先生要想在青州地界长久下去,有时候也必须要守一守规矩。” “规矩?”对面讥笑一声,勒住缰绳,“我张栾从来就不是个会守规矩的人。” 大眼瞪小眼,倒又无人真正拔刀上前。 卖家头子抱拳道:“再会。” 张栾也不愿再多呆,今次的交易本身就存着诸多疑点,当下也不再浪费时间,吩咐人上前接收了物资,动身返回。 目送张栾一行离去不久,留在原地的卖家众人也往旁边的林子里撤去,临走自然忍不住看了看不远处的大宅子一眼。 进入林子,头领撤掉脸上的面罩,与身边人吩咐道:“大家先各自散去,按着上头交代下来的继续做事……” 碎碎叨叨说了一阵,有些反常。但身后众人都是处事多年的同僚,往常也见过眼前头领的几次狠辣出手,无论敬畏,都不会有人反对。于是众人各自散去,年轻头领并又离开林子,走上了官道。 …… 坪山镇,短暂的狗吠后,一切归于沉寂,路过的张栾一伙大抵是骤然来了火气,亦或者想给那位“背后大佬”点颜色瞧瞧,并拨了一支十余人的小队,从镇子掠了过去。 片刻功夫,镇子里火光点了起来。 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张栾,饶有兴致的回望了一眼,重新启程,随即一串火把从前方官道延伸了过来。 张栾眼皮子一颤,当下转头与手下人吼道:“都进林子……” 长刀出鞘的声音不绝于耳,火点串联成线,一股凝实的杀意压过来了。 …… 陈迹“赶过来”的时候,战局已经结束,举着火把的持刀士兵正在打扫战场,见了他们,自然有人过来询问。陈迹倒是镇定,掏出几件能够证明身份的物件,当然少不了那个读书人的秀才身份名帖。对方倒也信了,再盘问几句后已经转为提醒:“附近盗匪猖獗,读书人就不要在外面逛荡了,尤其是这种时候。” 陈迹点头,拍马几句“军爷辛苦”,朝朱成虎递了个眼色,一行人并折向那座坪山镇。 估摸着讲话已经不会让那些军卒听到,朱成虎脸色刷的一白,颤声道:“可都是边军制式,陈大少爷,会死人的啊。” 陈迹点点头,脸色肃然,也有些心有余悸。 朱成虎喘了几口,平下心绪,问到:“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陈迹停下脚步,叹道:“当然是筹粮啊。” “怎么筹?” “明天一早,我就去求那些军爷。” 朱成虎怔怔无言,喉咙动了又动,无奈道:“我能不能不认识你?” 陈迹回头看来,“你说呢?” …… 坪山驿,天还未亮,门外已经传来一阵喧闹,徐国公起的很早,正听着属官对昨晚战事的总结,不时会问上几句。一边也偶尔与打头阵的先锋骑将聊几句坪山驿的事情。闲碎之间,倒也一番惬意。 抛开身份,战功不说,眼前椅子上这位富态老人跺一跺脚,大半个大昭朝堂都要抖上一抖。这一次被委以督察赈灾诸事,也足以说明老人在当今那位眼里的分量。老人一路由北直隶入河南,再至山东,砍下的脑袋已经是两只手的数量了…… 乍听到外边的吵闹,老人眼皮子抬了抬,年轻骑将会意,恭敬退了出去,不时回来,与老人说到:“老大人,是青州通判的公子在外求见!” “哦?”老人眯了眯眼,依着他的身份,一个通判府公子可没那么大资格见到他,眼下这局面,其实有些玩味了。 “你出去看看吧,老夫就不见了。” 年轻骑将点点头,再退了出去。 老人起身,踱了几步,取出一本小册子,念叨几句,吩咐道:“半个时辰后,我们去青州府。” …… 朱成虎先前不止一次问过陈迹求见老国公的法子,陈迹神秘的留下一句“山人自有妙计”。朱成虎于是一个晚上没能睡着,今儿一大早心神不宁的醒过来,顶着个熊猫眼就被陈迹拽着来“堵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