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死亡
七娘不知道为什么,早上出门还好端端的雪球,晚上突然就开始上吐下泻。 七娘几乎跑了半个京城,才找到一个可以出诊的兽医,虽然给雪球吃了药,但雪球到第二天仍然是病恹恹的,窝在角落里,什么都不肯吃。 “愁眉苦脸的,一只猫而已,至于这么难过吗?”身后传来沉静如斯的声音。 七娘回头一看,见边澈正站在她不远处,负手而立,漆黑的眼睛深深望着她。 七娘站起身来,没有说话。 “刚才我听说你昨晚为了给它找大夫,很晚才回来。它得了什么病?”边澈蹲下来,伸出手指去摸了下雪球,语气很轻,竟有点不像平时的样子。 “大夫说只是吃坏了肚子,已经给它喂了药,可是雪球太小了,还没那么快好过来。” 边澈站起来,嗯了一声,“既然吃了药,你就不要在这傻看着了,难道你看了它会好得更快吗?” 虽然边澈说话仍不怎么好听,但七娘仍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点安慰的意思,不禁有些诧异。边澈什么时候学会安慰人了? 还没等七娘仔细琢磨边澈的转变,边澈就转身走了。 到了和岚裳约定的那天,七娘特意准备了生辰礼物去往静水村,一路却见村民聚在一起不知在悄悄议论什么。 “那家人真可伶啊……” “是啊是啊,唉,造了什么孽……” 七娘的心噗噗直跳,脚步不由得加快,心里逐渐不安和躁动起来…… 那间熟悉的小木屋外,溪枫正一脸沉重地站在门口和一名老者说话,而岚裳坐在门槛上,神情木然,她的衣服上,沾了一些血迹。 “岚裳!”七娘不禁惊呼,心脏也剧烈地跳动起来。 看到她,岚裳立马从门槛上站了起来,然后扑进七娘的怀里。 “七姐姐!爹娘他们……”话未说完,岚裳就痛哭起来。 七娘身体微颤,然后向溪枫投去询问的目光,见溪枫表情哀伤,七娘立马放开岚裳,向屋子里冲去。 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地上和墙上洒着零星斑驳的血迹。 “这是……怎么一回事,清姨他们呢?”七娘说话不自觉的有些颤抖。 岚裳还在一边哭,溪枫上前沉沉说道:“今天岚裳来找我,说有人杀他们,我到的时候,二位老人已经没有气了,我找来村长和几个村民,将他们安葬在了悬崖边上。” 七娘瞳孔猛地张大,似乎不敢相信他说的话,而岚裳站在一边宛如一个泪人。 “岚裳,是什么人害你们?!”七娘紧紧抓着岚裳的肩膀。 “我看不清,他们来了两个人,都穿着黑衣服,蒙着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我很怕,就躲进了茅草堆里……”岚裳捂着脸,话不成调,几欲崩溃。 “对了,这是我在两位老人身上看到的。”溪枫将两枚印着三朵紫梅的暗镖交给七娘。 七娘赶紧拿过来看,镖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她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心里明知道那些人早就走了,但仍然想去寻找。如果那些人并未走远,她一定要杀了他们! 心里的怒火疯狂燃烧着,几欲将她的理智吞噬,心尖上犹如被什么划了一下,很疼。 脑海里映出岚伊的面孔,以及她临死前托付的话。还有失去亲人后弟弟痛彻心扉的哭声。 “姐姐,爹和娘都死了,你不许死,不要丢下子安一个人在世上!”年幼的少年扯着她的胳膊说道,琥珀色的眼睛里溢满泪水,他的目光中似乎只有满身伤痕的自己。 “那姐弟俩真是可怜,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听说死的很惨,肠子都露出来了……不知道是不是仇家追杀。” “姐姐,他们都说是我害了爹娘,你是不是也这么认为?” “姐姐,如果你也觉得我是个扫把星,不要我了,那我还不如那天就跟爹娘一起死了。”少年抓着七娘的手,哭着说。 少年的声音回荡在周围。 “啊啊啊!”心口犹如撕裂一般,七娘呐喊起来。 为什么她最害怕的事情,又再次发生了? 她拿出腰间的短刀,发泄一般用力地向面前的树划去,一刀接着一刀。手指关节苍白如纸,飞溅的木头碎屑划破自己的手背,逐渐冒出血来。 一只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你在做什么?!”声音很沉,带有一些震惊。 七娘朝那人狠狠瞪过去,看到耶律琊正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 心头的怒火瞬间被再次点燃,她拿起刀向耶律琊刺去,却被他侧头躲开,抓着自己的手更用力了。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杀了他们?!”七娘的怒气无处发泄,看到来人是他便不由分说就将他认作了杀害清姨和岚父的人。 耶律琊皱着眉头,“我看你是认错人了。”说着将七娘的手放下,指着躲在远处观望的小白猫,“我是跟着它来的。” 七娘朝一边望去,见雪球正一瞬不瞬盯着她,她慢慢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她朝着雪球走过去,伸出手去,雪球却后退了几步,长长的毛发微微竖了起来,瑟瑟发抖,似乎很怕她。 耶律琊见状,走过去抢先将猫抱了起来,不解地盯着七娘道:“你吓着它了。” 七娘无可奈何地收回手,然后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 “你去哪里?刚刚在路上听到人说村尾死了人,他们是你什么人?” 耶律琊一边问一边跟了过来。 七娘深吸一口气,吐出一句:“我妹妹。” “妹妹?”耶律琊似乎觉得很有意思,继续跟上去,“这只猫,你不要了吗?它可是特意来找你的。” 七娘停住脚步,回头看他,见他噙着笑,眼睛里是满满的戏谑。 七娘本无心理会耶律琊,但看到那只猫跟他很是熟稔的样子,便问:“这只猫原来是你的?” 耶律琊笑了笑,“现在是你的了,你为它治好了病,现在它更离不开你了。” “我只是以为它无家可归便收留了它,既然你是它主人,就带回去吧。”七娘闷声道,心里沉重不堪,不想与他多言。 耶律琊一手抱着雪球,一手抓住七娘的一只手,邪邪一笑,“送出去的礼物,怎么能再收回来。” 突然被一个男人这么亲密地抓着手,七娘竟完全没有感到一丁点的不自在,没有挣脱开他,“你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作为你救我两次性命的回报。”耶律琊眼睛发亮,直直盯着七娘。 “我救你,本来就不需要你任何回报。”七娘有些悲伤地看着他。自己的弟弟有危险,姐姐能坐视不管么? 耶律琊并不理解那悲伤代表着什么,他以为七娘只是为死去的那两个人伤心罢了,他将已经被安抚平静下来的猫抱到七娘面前,七娘却无动于衷。 “你先带着它吧。”七娘说着挣开他的手,转身走开。 耶律琊在身后道:“我们什么时候还能见面?”然后不等七娘回答,自顾自地笑了笑,“就在这见面吧,我这几天这个时辰都会来,我等你。” 七娘没有回头,未看到耶律琊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熠熠生辉。 夜间,七娘坐在别院后门的树上,对着一弯明月独自发呆。她下意识地伸手从衣服袋子里拿出那半块玉佩,细细打量,玉佩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心里稍微平静了一点。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树下不知谁踩在碎枝上的窸窣声由远而近,沉稳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一天不吃饭,一个人在外面吹冷风吗?” 七娘愣了一下,朝下一看,见边澈正抬头望着自己,沉沉的目光里倒映着柔和的月光,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温柔,然而他眼中的光芒却有着跟自己相似的迷惘。 他在迷惘什么? 七娘不动声色地收回玉佩,目光中的哀伤和孤独转瞬即逝,很快就恢复如常,边澈微微发怔。 七娘敏捷地从树上跳下来,正落在边澈身前,开口道:“楼主,我有一事相求。” 边澈压住内心奇怪的悸动,淡淡地瞟过她,“什么事?” 七娘暗自握紧了手,犹豫着开口:“七娘有个远房的妹妹,她双亲亡故,无依无靠,只有我一个亲人了,我能将她带回别院吗?” 边澈表情闪过一丝讶异,说:“从未听你说起过……”然后又盯了她半晌,漫不经心道:“随你。” 七娘以为边澈会拒绝她,却没想到边澈这么快就答应了。 “多谢楼主。”七娘眉间郁色渐渐舒展开来,像初雪融化,美得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刚才你就是在想这事?”边澈刚才远远看到她一个人坐在树上面,背影孤单,落寞,是他从没见过的七娘的另一面。那一瞬间,他的心里竟然有种微微的异样。没有来得及辨别那是什么,脚步就已经朝那个背影迈了出去。言语里,是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关心。 “嗯。”七娘微微点头,“我怕楼主不答应。” “哼,只要你不给我惹出什么事来,我答应你的事还少吗?”边澈斜睥了她一下,“回去吧,我不想明天又看到一只不吃东西的病猫。”说完,边澈转身离去。 “楼主是特意出来找我的么?”七娘看着边澈的背影,有些许诧异,立马叫住他,话中有隐隐期待。 边澈脚步稍微顿了顿,回头嘴角已牵起熟悉的弧度,依然毫不留情地抹灭她的幻想,“我找你做什么,我来找那只蠢猫。” 他不愿承认,自己刚才找遍了整个别院,只是因为管家多嘴和他说了句,七娘一天未进食心情似乎不太好。自己对她的在意,已经在日积月累中逐渐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