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出嫁
夜深了,边澈独自一人站在空落落的庭院里,看着角落里的一窝小猫,睹物思人。浑身雪白的母猫看到边澈,立马朝他跑了过来,窜到他的怀里叫了一声,像是表达与友人重逢的喜悦。 然而边澈的表情却愈见伤感,他揉了揉白猫身上的绒毛,苦涩一笑:“你都知道回来,可是你的主人她还没回来,她都已经忘了你了。” 雪球似乎听得懂一般,发出低低的呜咽,忧伤地望着边澈。 再过两天就月底了,听闻寒江阁下个月即将有件喜事,江柒寒要娶妻了。因为凤凰谷的一场赌局,众人只知道他钟情于边澈身边的叶七娘,然而却不知道叶七娘的真名,这次婚贴上的名字写的是苗萋萋,大家便猜到七八分了,这叶七娘和苗萋萋,应该就是同一个人。对于这场婚事,寒江阁内外皆有微词,毕竟叶七娘的身份特别,与边澈似乎也有扯不清的关系,不过江柒寒并不在意这些外界的传言,一意孤行地将叶七娘接到寒江阁中,虽未过门,但两人已经宛如新婚燕尔。据说有人曾在街上看到他俩牵着手同行,缱绻羡爱,令人艳羡。 离婚期还有半月,寒江阁已经忙得不可开交,这可是寒江阁数十年来最大的喜事。江柒寒刚提出要迎娶七娘的时候,阁内的长辈还颇为反对,但见七娘并不像传言中的冷血无情,又对江柒寒情深义重,便同意了这门婚事。这几日,七娘沉浸在即将嫁人的紧张和期待中,差点就忘了自己身中黑丹之毒的事。 这日晚,江柒寒本是约了七娘去郊外赏景,却迟迟不见七娘来,心里便觉不安,匆匆赶往七娘的芍院。敲了几下门,不见里面有回应,江柒寒连忙破门而进,只见七娘靠在床边,嘴唇惨白,表情痛苦,整个身子蜷在地上。江柒寒心一惊,连忙将七娘抱于床上。 “怎会如此?我明明已经为你清理了身体里的毒性,为何还会发作?”江柒寒眉头紧紧蹙起,陷入惶惑和焦急。 七娘咬着牙道:“没用的,黑丹之毒服下便会进入五脏六腑,太迟了。” “萋萋你实话告诉我,黑丹之毒真的没有解药?你是不是故意隐瞒于我?”江柒寒深潭般的眼睛似乎能够看透人心。 七娘虚弱地靠在他身上,吃力道:“……只有边澈有解药,他是要逼我回去……我怎能如他所愿……” 江柒寒神色一凛,连忙站起身,“我去找他!” 七娘却拉着他的衣袖,摇头阻止:“别去!房厉到京城少说要两天路程,你去找他他也不会给你解药的,反倒给你难堪。” 江柒寒面露痛苦之色,“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受此折磨。” 七娘吃力地扯出一丝笑,说道:“只要熬过这一晚,就没事了……柒寒,留下来陪我,跟我说说话,我就不会感觉那么痛了。” 江柒寒急切又哀伤地看着她,然后回到床边,将她拥住,眼底遍布疼惜和愧疚。要不是为了和他在一起,七娘也不必受此罪,但是尽管不忍,他却没有想过放手。除了让七娘回到边澈身边,一定还有其它的办法! 今夜过得特别漫长,江柒寒用尽了所有办法,才让七娘暂时昏睡。天微微亮起来的时候,寒江阁外,一匹停留了一夜的马才扬尘而去。 七娘醒来之时,黑丹的毒性已过,她发现自己正枕在江柒寒怀里,稍微一动,江柒寒就醒了。 “萋萋,感觉怎么样了?身体可还疼吗?”江柒寒担心道,他双目泛着血丝,看样子很是疲惫,但仍透出浓浓的担忧。 “我没事了柒寒,你不用担心。”七娘坐直了身子,这才发现江柒寒的手臂上一道深深的牙印,已经被咬破了,伤口旁边都肿了起来。七娘猛地想起半夜时候自己被疼痛折磨,江柒寒怕她咬到舌头,就让她咬他的手臂。 “你的手……”七娘愧疚地拉过江柒寒的手,又是心酸又是歉意。 江柒寒毫不在意地将手收了回去,“无妨,相比于萋萋承受的痛苦,我不过是受了点小伤,我愿意与萋萋同甘共苦。再说,这可是萋萋在我身上留下的印记,自是十分珍贵。” 本来还处在内疚中的七娘,被他这句略带暧昧的玩笑话逗乐了,不由又羞又嗔道:“伤口咬的这么深,你还说这样的话,你是故意逗我开心的么?” 江柒寒眼睛弯成两道月牙,目光如一汪清泉,摸了摸七娘的头发,“你开心就好。” 江柒寒亲昵的举动让七娘脸色微微泛红,她再次拿起江柒寒的手,说道:“我给你包扎。” “好。”江柒寒柔声应道,刚想站起来,发现自己腿有些麻,于是无奈笑笑,有些赖皮道:“一个晚上动也不动,我腿麻了,起不来。不如萋萋去药房拿些外伤的药过来罢。” 七娘看了看他,说:“好,你坐着别动,我去拿药来。”说完就跑了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七娘才拿了药回来,发现江柒寒已经靠在床边沉沉睡着,卷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帘下覆上了温柔的阴影,睡颜安详美好,不染尘埃。七娘不忍打扰他,但又怕他的伤口发炎,于是便蹲下来轻轻地给他擦药,那些清凉的药水涂在他的伤口上时,七娘的心柔软得似一滩水。她从不知道一个杀手的心也会有如此多的柔肠百结。倘若能够一直这么在一起,那她此生无憾了。可是熬过这次,还会有下个月,下下个月,她不知道能不能每次都挺过去。 边澈不知是以什么心情听完了叶九从房厉带回来的消息。他知道以七娘的倔强是不会这么容易屈服的,在寒江阁对外宣布了江柒寒和七娘的婚期时,他就猜到了结果,但是还是抱着一丝期冀,然而直到月末,七娘都没有回来找他。他怕七娘熬不过黑丹之毒的痛楚,便让叶九带着解药去房厉,只要七娘回心转意,他就既往不咎。但七娘黑丹之毒发作的那晚,寒江阁无一人出来,依旧寂静如常。 边澈盯着桌上的解药良久,默不作声。 叶九眼中掠过一丝忧伤,说道:“楼主既然不忍七娘受苦,为何不直接让我将解药交给江柒寒?” “我只是想看看她会不会来求我,结果……呵……”边澈突然笑了一声,看起来却带着深深的自嘲,“她很不错,果然是我认识的珞。”她宁肯忍受那番死去活来的痛楚,也不肯离开江柒寒。 听到这个久远的名字,叶九微微垂眸,神情闪过一抹复杂。 边澈看了一眼桌上的解药,眼底幽深,强忍住妒火和恼意,语气微冷:“等他们新婚,你便差人将解药送到寒江阁,算是我送她的新婚大礼。”后面四个字,他特意加重了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样。 见叶九似有心事,边澈瞟了他一眼,问:“你也知道了她的身份,你们俩相识在先,你还赠过她玉佩,听到她即将成亲,你可有什么想法?” 叶九对边澈这意味不明的问题感到微讶,沉沉说道:“我没有什么想法。”就算有,他也该彻底放下了。 边澈像是要看穿他一样,半信半疑,“没有吗?没有便好。”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一个盒子上,像是有了什么念头。他岂会让江柒寒如愿以偿。 新婚当日,寒江阁里里外外皆是忙碌的婢女和远道而来的宾客,房厉的大街小巷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大家都为这医绝天下的妙手神医的婚礼而感到兴奋好奇,纷纷猜想这幸运的新娘子该是何等出色,才能赢得江柒寒这位生性淡然的阁主的心。 寒江阁被一片喜庆的红色渲染得格外热闹,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乐的笑容,寒江阁一桩喜事天下皆知,江湖同庆。 此时此刻,寒江阁的芍院更是忙得热火朝天。房门外,芍院遍布红绸锦色,大红的锦绸地毯,从屋门口,直铺到院外,房檐廊角、绿树枝蔓上都挂着红绸裁剪的花。入眼处,院子里的绿色被一片华丽的艳红覆盖,好像那些树木才是这些嫣红云团的点缀。空气中浸润着淡淡的花香,七娘抬眼朝窗外看去,这令无数大家闺秀都心醉的红色,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中。不,这难以忘怀的一幕,早已刻进她的心里。她满怀感慨地露出一丝浅笑,那样发自内心的欣喜笑意,只是匆匆一瞥,便觉怦然心动。 七娘坐在梳妆台前,乌墨般的长发盘在头顶,上面插着各种繁复华丽的发饰,凤冠霞帔,喜袍上绣的是精致无比的并蒂莲花,流光溢彩。大红的嫁衣映得她姿容艳丽,眉心的花钿更显娇俏,而两颊的胭脂淡淡扫开,冷艳中多了一丝妩媚。眼波里不再是平日的清冷凉薄,沉淀的是初嫁的喜悦与耀眼光芒。她就像是盛开的花蕊,浑身散发着绚丽的光彩。 院子外面一阵热闹,原来是迎亲的人到了。婢女为她盖上红盖头,就扶着她走了出去。 眼帘处映的是一路绯红,两边站着迎亲的队伍,一个身着红色喜服的颀长身影朝她移步走来,朝她伸出了骨节分明的手,七娘的手就这么轻轻覆上了他温暖干燥的手心。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新郎官俊雅的脸上漾着从心底里发出的欣喜笑意。 鞭炮声随着他们的两手交握齐齐响了起来。七娘似乎听到所有的人都在为他们庆贺。 她,苗萋萋,终于在这一天,获得了天下最美好的幸福。 此生,只愿与他白头偕老,永不相负。山盟海誓,此情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