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珏身受重伤不死已经是万幸,如今又被关押在阴冷潮湿的大狱,就算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他那群医束手无策的心悸,还是让被关在另外一间的刘茯苓担心不已。虽然只是一墙之隔,但看不见他的状况心中还是不安,于是他就一直喋喋不休的于他讲话,因为只有这样他才可以确定他还活着! 然而,结果却不令他满意,陆珏高兴了就回他一两句,没心情了就一字不说,就这样他自己在那自言自语了一整天。到最后没办法他只好走到靠近陆珏牢房的那堵墙,从牢门栏杆缝隙伸出手臂向隔壁招手,大声喊:“少爷,你还好吗?别让我一个人一直说话,回我一句呗!少爷……” 任他叫的嗓子已经沙哑,隔壁的人就是不回一个字。 人就是很奇怪全在濒临死亡时回忆过往,为缅怀美好也好;是后悔错过也罢,也许这就是总结;这就是在提醒,今日的不足会不会在来世重现! 陆珏低头凝视手腕上的水精手串,轻轻抚摸感受着这只属于他的甘甜。当听到刘茯苓那着急担忧的声音,思绪也就被勾了回来,抬头看看在一角尽量伸的手臂一直摇晃,心头一暖微微一笑回道:“我没事,我只是再想第一次到周家,见到水儿与周若宁时的情景,我再回想当时我是何感觉。” 听到他的声音刘茯苓的整颗心也就又跳回肚中,也算就松下了那口气。不过也因为这一句话燃起了好奇,问:“少爷这么说好奇怪呀,难道,当初少爷心中另有所属?” 也许不管到哪一刻完颜烈,始终希望陆珏可以心甘情愿的交出几件信物,相比来说杀一人容易,可得一良臣却很难。即便已经到了这一步,他还是对他存着一份寄望。所以相比其他人陆珏的牢房是干净整洁,床榻桌椅、三餐茶点虽不比家中精致,但从无一缺少。 今日完颜烈的一句话勾起过往,同时也掀起了陆珏的回忆,他也在想当年只要一句话就可以与周若宁共结连理,相比他与周若水的年龄差距,他与周若宁不管年纪与容貌是最为般配的。可他却不知为何自己要在头一晚犹豫不决,真是不忍她在自己死后孤苦无依,还是另有他因,此时想来竟豁然开朗。 有故事可以听刘茯苓乐得其所也就挨墙坐了下来,等着陆珏开口可等了良久,又与刚刚一样未等到他的回应,他抬手拍了拍墙道:“少爷,怎么又不讲话了,你是不是不舒服!” “我没事”陆珏收回思绪,扶着躺椅边的茶几站起身,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着走到墙边将茶从栏杆伸出递向隔壁道:“喝口水吧。” 刘茯苓赶忙接过道:“谢少爷。” 待他接过后陆珏也靠墙坐下,低着头抚摸着手腕上的水精手串,低声道:“当初我们来到周家确实是为了一己之私,接连几年的遍寻名医我的病未见好转,却一年不如一年。好不容易寻到你爹,却因缺少药引也成为阻碍。” 刘茯苓打断道:“要想提高药用药引是必不可少的,我看过当年我爹的医案,药引乃是千年人参,人参上了千年就是稀缺之物,大多见于宫廷,民间拥有者少之又少。” 陆珏轻轻点头接着道:“于是,我大哥借着跑镖之便多方打听,终于探听到富甲天下的周家拥有三株千年人参。如果,可得这三株人参我的命便可多保几年,为此爹爹就备下重礼带着我来到周家,周家拥有可抵半壁江山的财富,什么样的稀罕之物没有见过,可为了于我续命爹爹还是厚下了脸皮。还好岳父仁者仁心,不仅答应将三株人参奉送,又让我留在周家将养身体,而且还差人将你爹请到周家为我医治。” 说了这么多没有一句是牵扯周若水的,刘茯苓就有些怀疑他二人是否真的见过面,要真见过又怎会在五年后只认得周若宁。 他换了个方向背靠牢房栏杆上,歪着头看着他的衣角问:“少爷是再进周家第几天见到的少奶奶?”语调中不乏疑问。 他话中是什么意思陆珏听的明明白白,也不由想到第一次见到周若水时的情景,不由低头轻笑一声。 未免出意外这整间大牢除了他二人再无一人,所以也显得空荡寂静,这轻轻一声自然格外清晰,也就没逃过刘茯苓的的耳朵,他不知自己哪里问的不对,惹得陆珏发笑。皱着眉头好奇问:“我问的问题有那么好笑吗!还是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好笑的事?” “姻缘天定,一点不假,有许多事冥冥之中就已经做好了安排。” 刘茯苓听的纳闷,少爷不是一直不相信命运、天理安排,今日又怎会说起这般胡话,难道是受伤伤到了脑子,他想打断询问可却无从插嘴,只好一直静静的听。 陆珏目视前方回忆那最真实的过去,“你可记得,有一次你问我,为何要选于水儿定亲,这个问题我也不止一次问我自己,是自私为了保全自己性命?还是为了可以活到有一日与我心仪的女子共结连理?可自我定亲直到入京为官,期间不知有多少次机会,可以更改我的定亲对象,甚至我可以自私的迎娶二人。可我却一直迟迟不做决定,如今想来一切明了。因为美丽不仅会遮住双眼,也会遮住心,因为我不想承认我会对一个还未成年的小女孩动了情。” 听到这个答案刘茯苓却一点也不意外,陆珏的心思他最了解,京城之中美女如云,此地又有一个绝代之色的周若宁,全都未撼动周若水的地位,除了多年关怀备至的书信,那自然还有最让人难忘怀的一见钟情了。 刘茯苓托着下巴傻笑了两声道:“原来少夫人才是少爷一见钟情的初恋啊!怪不得,怪不得、、、、、、”哈哈笑了两声,就大家心知肚明的不讲了。 陆珏没与他计较,低笑一声继续道:“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我在周家那几日过了我这辈子最想要的生活……” 回想当初,就在陆珏与陆父安顿休息一日后,周文丰才将儿女与夫人介绍给二人认识。 那时已入八月天气逐渐凉爽,人们的精神也都焕然一新,昨日病的还不能起塌的陆珏,今日竟然有了精神与父亲早早来到厅中等候。昨日来时陆珏一直昏昏沉沉,周文丰未曾见到他的全面,今日一见相貌堂堂就似不是同一个人,为人处事大方得体,说话吐言沉沉稳稳不慌不臊,一点也不似在家中整日闭门不出之人。与他虽是第一次见面,但他是何人周文丰早就知晓,自己为何受人要挟跟此人难逃干系,不得说他们是被迫成为一条线上的人。往日只是从探子口中耳闻他的事情那是半信半疑,今日一见心中顾虑也减少多半,便有了其他盘算。 那就是双方都避而不谈的利益,陆珏来周家是为续命;周文丰之所以肯将三株千年人参无条件奉送,无一逃脱的了就是利益二字。人人皆有短处,只是在必要之时无奈选择放弃、选择妥协而已! 周文丰当年乃一军之军师,大小战役参加何止百会,生生死死就如同家常便饭,不经历过死亡又怎会知生的可贵,这样的人也许不惧自己生死,只是不忍亲人手足的别离。虽然他可选择大义豁去全家,可终究会于事无补,寒窗苦读几载为的就是为民分忧,虽他此时已不在朝廷,但他那份忧国忧民的心,让他选择于陆珏同一阵营,胜可全家安逸,负也落得一个为国慷慨的好名。于是他多嘴一问陆珏是否婚配,如若没有他有两个女儿,愿于他结秦晋之好。 本来是来求保命之物,如今却成了说亲,陆国豪不敢替陆珏做主答应,便争取他的意见。陆珏那年已经十七也已成年,他几个哥哥在他那个年纪,早已成婚,如果不是身体原因他还何苦单身。身体原因注定性格,他远远会比他人多虑,避免二位小姐得知情况后直接拒绝而尴尬,不如直接婉言谢绝,还好留下一丝颜面。 而周文丰只是笑笑并未生气,也没有因为婚事不成而索要回人参。只是说了句见过他两个女儿再说。周文丰于二人简单介绍说他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名唤若宁年方芳十五,二女儿年仅十二名唤若水。 几人正在讲话之时,一阵玲珑环翠传来声音清脆悦耳。陆珏抬头望去,一身着红装的少女翩翩而来惊为天人,心绪不由乱了半分。紧跟其后而来的是一梳双环髻小巧玲珑的少女,虽样貌不如前者令人难忘,却用她的温婉沁入人心,让他的心惊起一片涟漪,不由多看两眼。 周若宁自小备受疼爱,又正值花季比起自小受苦的周若水要活泼开朗不少,相处之处还有些拘谨,熟悉后便开始主动于陆珏讲话。 陆珏自幼患病极少出门,除了家中女眷未曾接触其他女子,家中之人全知他有心悸,自然全都百依百顺小心翼翼。第一次见到活泼可爱的周若宁,让他应接不暇、充满新鲜好奇,自然心向往之。 二人相处之时,一个是好不拘束喋喋不休;而另一个是好不厌烦百听不厌。二位父亲相视一笑,便心照不宣了,只待二人相处几日后,在做决断。 然而事有万一,第二日天气异常闷热,这种天气是让陆珏最为难熬的,也引得他旧疾复发,此时再面对周若宁的相约,显得有心无力便婉言拒绝好意,谁知她却不听解释将陆珏要服的药,推在地上便负气离去,此时再面对她的无理取闹陆珏开始头痛不已,除了还留有惊为天人的心动之外,开始的新鲜再无踪影。 胸口那一阵阵如捏碎般的痛让他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紧紧抓着胸前的衣服坐在榻边摇摇欲坠,偏偏可巧刚刚周若宁一进来就让奴仆退下,如今面对掉在地上药丸,虽近在咫尺,却似隔有万山。就在他认为难逃此次时,一双小手将药丸递了过来,他颤着手试了几次都难将药丸拿起。 那人犹豫片刻上前两步,将药丸递到了他的嘴边。 先是一阵清香沁入鼻息,再有指尖轻触唇边冰冰亮亮,那颗心犹如静止,竟不觉疼痛。突如其来的感觉使陆珏措不及防,抬起双眸直直望着眼前的人儿,她娇小玲珑、温温婉婉虽貌不惊人,却似冬日暖阳暖了他的心田。 被一个陌生男子如此盯着,周若水脸上染上红霞,垂头立在那退不是留不是,抬着那只手直到陆珏将药吃下去,才退后两步本意想退去,可看到陆珏那难受之样便打消念头。转身走到桌前提壶倒水一杯,喂他服下,又费力的将他扶着躺好,再从桌旁搬来一个圆凳坐于榻边,拿起旁边茶几上的折扇为他送上阵阵清爽。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渐渐呼吸平稳的陆珏似用光了所有力气疲惫不堪,扇来的阵阵清爽与那让人舒心的清香,如此安静惬意渐渐眼皮沉重睡意昏沉。 殊不知他这一睡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醒来,对于他来说可以休息好也是最好的治病手段,此时他才知道原来属于他的并不是惊心动魄,而是安静祥和。这一切并不是周若宁所能给予的;所以他才会在定亲头一夜犹豫不决,他不是再犹豫可不可以活到迎娶周若宁那一日,而是再做最适合自己的抉择! 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开门声将陆珏思绪打断,他抬眼望向门口,迈步有力,手握钢刀的禁军由牢头引来,他也清楚迎接自己的将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