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玺印有两件,一件是吴王命玺,另外一件,则是大权。 吴国的大权,就是整个吴国建国以来,所有重量单位的基准。 历代吴王都要掌握一下“权”,知道一下自己所掌控的国家,其度量衡是怎么样的。这样,大夫封臣们,才会在上呈贡赋的时候,无法欺瞒一国之君。 只是现在,吴国的“权”,在汉国基本没什么作用。 因为汉国的有自己独立的一套度量衡单位。 可以说,吴国的大权,在汉国,是彻底的旁落,无人问津。 最有说服力的吴王权柄,就是现在姬虒拿出来的吴王命玺。 即便看过很多回,即便当年还是自己主持的雕刻,但再次看到吴王命玺的时候,老阴逼子起眼神还是微微一缩。 他为了家族复仇,选择了追随勾陈,一开始,的的确确是充满了私心。 但是建功立业的过程中,君臣不相忘,他如今还能活着,而不是跟着勾陈前赴黄泉,正是勾陈临死之前,最后心软了。 “汝之德,不配王位。” 子起双手接过吴王命玺,放在案几前,他盘膝而坐,冲姬虒喟然一叹,“汝何其幸也,若非汉公豁达,换作他国君侯,岂能留汝性命?” “惶恐。” 双手交叠,顶礼膜拜。 姬虒行大礼之后,朗声道:“多谢老夫子回护。” “非老夫回护,老夫非过誉汉公,确为肺腑之言。天下诸侯,唯汉公器量极大,有容人之量。” 这个点评,即便李解没有上位,老阴逼子起也是这么认为。 硬要挑点毛病出来,无非就是过于好色,并且为了美色,有点疯狂。 可遍数天下诸侯,把周天子都算上,甚至把各路蛮夷部落酋长都算上,当属下做小弟,日子过得爽还有奔头,真就是跟着李解混更好。 “老夫子,今日至此,某……” 欲言又止,姬虒并没有完全放心,他已经不担心李解杀他。 他担心的是李解的手下要杀他,同时,更担心李解的手下,要让他去姑苏城,然后借姑苏的吴钩,杀他这个末代吴王。 所以,姬虒现在很惶恐,他是真的很想见一见李解,并且受其庇佑。 这个天下的大势,真正能够威胁到汉国的势力,如今所剩不多。 身在东吴,姬虒查看过卷宗,他发现汉国现在跟齐国的战略态势,正是他祖父当年最渴望的形势。 吴国要是占据济泗,并且能够顺利地把大军调往北方,那么,齐国就能拿下。 而现在,齐国内耗不止,国君新丧之后,连年都没有过好,甚至可能是春耕都要败坏。 更惊人的是,汉军并没有攻打齐国,放任齐国内耗,反而是横推中原,直接把宋国打崩,甚至灭了卫国。 等到第二天春天,除非齐国的新君非常厉害,有着通天手段,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国内权臣妥协出来的君主,一盘散沙的代理人,又怎么可能动员全国来对抗汉军? 二十三万汉军啊,二十三万,就在济泗之间! “汝勿虑。” 知道姬虒的焦虑,老阴逼子起便道:“老夫孙女,商君之女,可择一而妻之。” “善!” 听到这个承诺,姬虒再度行礼,额头顶住了手背,高声道,“多谢老夫子回护!” 这一次,是真的感受到了回护。 保一个末代君王,哪里那么好保。 他祖父灭国无数,即便老妖怪勾陈自己没有想诛杀那些末代国主,可还是有手底下的大臣大将,想要侵吞这些末代国主的土地、财富、人口,然后逼迫着这些末代国主,带着奴仆、财产,流浪到他国。 他不想流浪,天下诸国,没有一个他看得上的。 姬虒不觉得临淄、洛京、绛城、咸阳、郢都,有哪个比得上姑苏城,更不要说淮中城! 与其在外蹉跎苦苦等死,不如奢华浪费而亡。 “书写王命,取姑苏而鲜之。” “善!” 对子起的建议,姬虒无条件的答应。 他不是不懂该谈条件,但正因为懂了,所以才会选择无条件。 他不是给子起看的,也不是给商无忌、柳巴看的,更不是给公叔勤、云轸甪之流看的,他是做给李解看的。 不谈条件,只求苟活。 李解既然有容人之量,那么,他只是求苟活而已,只求苟活! 厅堂之内,感到紧张的,不仅仅是末代吴王姬虒,还有实际操办此事的初代也是末代吴国大常侍杰。 常杰现在紧张得额头上直冒汗,想要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子,却又不敢。 对子起的敬畏,不可能只有吴王姬虒的,他少年时代,就知道子起是何等的厉害。 一个死要钱的吴国重臣? 一个只会耍弄权术的吴国卿大夫? 真要是如此简单,那当真是好了。 仔细回想起五湖大夫们之间的争斗,甚至是吴甲内部山头的分裂,比如具区氏这样的忠犬爪牙,为何选择了背叛? 如果回溯过往,一切的一切,早在吴威王驾崩之前,就已经种下了种子。 灭越,只是最后的一块肥肉。 随之而来的,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饿狗争食,再无其它。 安顿好吴王姬虒一行人之后,老阴逼子起找来贾氏大夫,直截了当说道:“老夫欲遣使前往姑苏,劝降太叔卯,汝可为使者。” 听到这个建议,贾氏大夫首先想到的,是老阴逼想要做了他,惊惧之后,猛地反应过来,大王都已经到了这里,那很多事情就是已经安排好了。 再者,棠邑的地头蛇,是他们贾氏。 老阴逼即便什么都没做,贾氏天然自带功劳,因为地盘是他的。 没道理在他的地盘上搞事。 想通之后,贾氏全家上下都明白,这是一个功劳,而且他们是非常合适的角色。 “老夫子,太叔卯会不会恼羞成怒,诛杀贾氏大夫?” “不会。” 子起并没有解释太多,说到底,贾氏大夫此行,会大张旗鼓,沿途所有吴国在江南的城邑,都会知道他们的大王,已经“叛逃”到了江北。 留在姑苏城的,只有太叔卯,而不是什么大王。 声势只要浩大,那就不只是声势,而是大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