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棠强忍着手指尖传来的疼痛,唱完了一曲,抖落衣袖,盖住琵琶上的斑斑血迹,起身万福。戒指项链发簪噼里啪啦的落在身后。 “后面的时间都交给你唱吧。”秋棠路过宛童身边时低声说道。宛童像得了天大的便宜,提着裙角忙不迭的跑上了台。 “老板娘,可否跟您讨杯茶水?”秋棠微微笑道。 “秋棠姑娘这是怎么了?”老板娘沈米氏看到了衣袖下的血迹,急忙问道。秋棠现在的身价她可怠慢不起。 “不打紧,还麻烦老板娘给我一杯干净的水,好把琵琶上的血迹擦一擦。”秋棠将手从老板娘手中挣脱,又拉过衣袖盖上了手指。 “去,悄悄去回春堂把韶郎请来。”沈米氏拦住了一个店里的小伙计,小伙计闻言,急忙从茶楼后门溜了出去,“来,秋棠姑娘,来这边略坐坐,我这就去端水。”老板娘扶过秋棠,在角落一张椅子上坐下。 “多谢老板娘。” “司大夫,别来无恙啊。”韶郎刚随茶楼小伙计出回春堂,薛博文和栾濮安一步踏进回春堂,一眼就瞧见了在墙角靠着晒太阳喝茶的司杜寒。 “薛城主大驾光临,可是家中有事?”听见薛博文的声音,司杜寒连忙拱手站了起来。 “你坐,你坐。”见司杜寒颤颤巍巍站起,薛博文急忙扶着司杜寒坐下,“也没别的什么事,这不是清查粮仓嘛,发现粮仓闹了老鼠,我想跟您讨要点鹤顶红,回去药老鼠。” “陵城可有年头没闹过老鼠了。城主您略坐坐,我去仓库寻寻,看看还有没有,若是没有,还要请城主宽限我几天,我让徒儿去进点货。”司杜寒笑着起身,往后院走去。 “好,麻烦司大夫了。”薛博文似乎微微松了口气。 “城主,真不巧,这鹤顶红常年用不上,一直也没查看,就剩这一点点沫子了,估计也没了什么药效,要不城主等两天?我可以先帮城主寻一只猫送去。”司杜寒在后院呆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不急不急,既如此,那我就再等两天,不急,不急。”薛博文婉拒了司杜寒送猫的好意,递给栾濮安一个眼神,二人便离开了回春堂。 “城主好走。”司杜寒拱手送到门口,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司杜寒叹了口气,转身回屋,轻轻掩上了门,“唉,该来的,还是来了。” 离开回春堂,薛博文的心脏才渐渐平稳下来,他在路边一个茶摊坐下,要了两碗凉茶,一口气喝下,才平复了情绪,拉过栾濮安,瞧了瞧四周,悄声道:“濮安,你跟我说实话,这鹤顶红真的是章安要的?” “城主,属下何时对您说过假话。”栾濮安看了看四周低声回应。 “那他有没有说他具体要干什么?”薛博文手心都快出汗了。 “没有。”栾濮安舔了舔嘴唇,“他只说屋子里好像有老鼠,可城主您知道,咱们府上养着两三只狸花,哪儿可能有老鼠,这分明是要拿来做别的事。” “濮安,你这样,你去惠泽园要一桌酒席,送到霏儿住的小院儿去,晚上单独把章安请去小院儿,其余的人,一个都不许来。”薛博文思忖再三,还是决定要想办法套出章安的计划,陵城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圣上开刀问斩的不是章安,而是他薛博文。章安来的时候只说是找人,这两日却跟他要鹤顶红,他不得不防。 “办妥了?”章婉晃着吊床轻声问道。吊床里慕凌辰刚刚睡着。 “娘娘放心。”青杏低声道。 “好。”章婉轻闭双眼,长长吁了口气,“十一皇子呢?” “听说还在幽禁。”青杏将章婉从吊床旁扶起来,往软榻走去。 “拿点东西,去求求尤德兴,让尤德兴安排人照顾好翊儿。”章婉说完,靠在软枕上昏昏睡去。 “让我出去吧……”慕凌翊拍打着宫门。他想不明白,自己的父王为什么突然把自己幽禁了起来,他想出去,去见慕蹇煜。 “十一皇子,您别喊了。我们也是没办法啊……”守在宫门口的侍卫低声劝道,“尤公公,您怎么来了。”侍卫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面前停了一个人,顺着脚尖向上看去,尤德兴没有表情的脸映入眼帘,吓得侍卫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跟里面聊什么呢?”尤德兴半眯双眼冷冷问道。 “皇子他想出来,我这儿正劝着呢。”侍卫陪笑道。 “他是皇子,你是侍卫,怎么这么没大没小的。”尤德兴瞪了侍卫一眼道,“把门打开,我进去瞅瞅。” “尤公公!”慕凌翊像见到了救星一样,一把抓住了尤德兴的手。 “杂家给十一殿下请安。”尤德兴挣脱慕凌翊,跪倒请安。 “快起来,快起来。”慕凌翊急忙拉起尤德兴,“尤公公,可是我父王让你来的?这究竟是为什么啊?”慕凌翊此时有好多好多话想问清楚,既然见不到父王,那常年伺候父王的尤德兴,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十一殿下,咱们进屋说。”尤德兴引着慕凌翊往屋里走,顺便摆手示意跟来的小太监关上了宫门。 “十一殿下受苦了。”刚一进屋,尤德兴再次跪在慕凌翊面前。慕凌翊是已逝皇贵妃章柔的儿子,章柔生前对自己照顾有加,如今章婉也对自己颇为照拂,甚至还给自己在外面置办了宅子,买了两个女人。尤德兴自然对慕凌翊亲厚一些。 “尤公公请起。”慕凌翊连忙扶起尤德兴。尤德兴是自己父王身边的人,这样的大礼,他不愿受。 “殿下,您安心在这里住着,缺什么跟侍卫们讲,外面现在乱着呢,萧贵妃正拼了命的保您,您可万万不可辜负了萧贵妃的一番苦心啊。”尤德兴话里有话的暗示着,“这里是萧贵妃托杂家带给您的几件衣服和几盒糕点,您收好。杂家不便久留,就先告退了。殿下保重。”说完,尤德兴将两只盒子放在桌子上,匆匆离开了。 “章爷,来来来,再喝一杯!”薛博文命霏儿给章安再次斟满了酒。上好的女儿红已经喝完了三坛子,二人都有些醉了。 章安也不推辞,端起酒杯,一仰脖,咕噜一声,脸上的颜色又红了几分。 “章爷好酒量,满上满上。”薛博文再次让霏儿将酒水倒满,“章爷,今天这屋子里就咱们仨,别拘着,放开了喝。” “嗝!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了!”章安醉眼迷离打着酒嗝,伸着胳膊攀上了薛博文的肩膀。 “哎呀,都是老爷们,我是见你这几日门也不出,饭菜吃的也少了,听仆人说您半夜都还在花园溜达不睡觉,我琢磨着一定是有烦心事了,就想着约你喝点酒,散散心。”薛博文端起酒杯与章安轻碰,对饮。 “烦心事?呵呵……”章安喝下酒冷笑道,“我能不烦么,为人卖命,还不知道值不值得卖……” “一样,既然身为臣子,那我们就该为主上分忧解难嘛。”薛博文打着哈哈。 “呵,若他真的是主上,那我万死不辞!可他明明都已经被罢官发配了,还端着官儿架子,把所有的脏事儿推给我去做。”说着,章安又喝下一杯。 “您是说章国师……”薛博文心中一惊。 “国师?早就不是了!”章安一脸轻蔑。 “既然不是了,那还有什么脏事?难不成让你给他洗恭桶?”薛博文笑道。 “若真的是洗恭桶,倒也无妨,至少不会因为洗个恭桶就下地狱的。”说话间有一杯下肚。 “怎么还下地狱了呢?章爷您福泽深厚,不会下地狱的。”薛博文的眉头渐渐拧在了一起。 “即便祖上积再多的德,也抵消不了我替人屠城的罪孽……”章安或许是真的喝多了,话还没说完,就滑到了桌子下面,不省人事了。 “章爷,您说什么?”薛博文急忙晃着章安,“屠城?您刚刚说屠城?”可即便薛博文再怎么晃,章安也不再言语,只有震天的呼噜声和熏人的酒气回应。 “霏儿,把这衣服拿去让丫头们洗了。”薛博文脱下被酒水浸透的衣裳递给了霏儿。 “濮安,你进来。”见霏儿走远,薛博文打开门把一直守在门口的栾濮安喊了进来。 “徐妈妈早。”一大早茗月轩的老板娘沈米氏就踏进了玲珑阁的大门。 “老板娘屋里请。”徐妈妈抬手将沈米氏往前厅引。看着沈米氏身后跟着四个小伙计,抬着两口红漆箱子,徐妈妈就知道了沈米氏此行的目的,“珍珠,上茶。” “徐妈妈点点数吧。”沈米氏也不客套,直接命小伙计们打开了箱子。 “嗳,”徐妈妈娇嗔一声,只瞟了一眼箱子里白花花的银子,顺手就将箱子盖上了,“堂堂茗月轩的老板娘,还能少我银子不成?来来来,进来略坐坐,我这就去让宛童收拾收拾,现在就让她跟您走。”说着示意粗使丫鬟带着小伙计将箱子抬往后院偏房。 “那就有劳徐妈妈了。”沈米氏接过珍珠递上的茶水抿了一口道。 “应该的。”徐妈妈笑应道,示意珍珠去姑娘们住的小院请宛童前来。 不多时,宛童抱着一只箱子随珍珠来到了前厅。徐妈妈接过箱子,顺手打开道:“老板娘您知道,我们玲珑阁出去的姑娘随身可以带走的就只是平日里装扮的首饰,而且当日宛童去茗月轩唱曲儿的时候您也说了,得的首饰都归我玲珑阁,可您毕竟花了五百两银子,再怎么样,我也不好让我们姑娘素素静静的出玲珑阁,这也会打我的脸,让人说我徐妈妈小气,这一小盒首饰就让宛童带走吧。” “如此那我就谢过徐妈妈了。”沈米氏浅浅一福道。 看着沈米氏和宛童的背影远去,珍珠伏在徐妈妈耳边轻声道:“妈妈,秋棠托我问问您这会儿忙不忙,她似乎有话想跟您讲” “怎么?她也要闹幺蛾子?”刚刚送走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宛童,徐妈妈现在的心情很不好,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 “秋棠不会的。或许只是猜到宛童要去茗月轩了,想跟您请个安,表个忠心。”珍珠安抚道。 “她倒是真的一如既往的机灵。”徐妈妈冷笑一声,“那你让她过来吧,正好我也有话想跟她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