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棠不敢。”秋棠刚想坐,突然想起了她来玲珑阁第一天,绿竹曾经对她说过的话,不由得急忙打消了念头,与此同时,她也看到了徐妈妈由阴转晴的脸。 “不错,还算懂规矩。我问你,听说你昨晚做噩梦了?”徐妈妈一脸关切。 “没……没有。”秋棠矢口否认。 “秋棠,你能跟我说说你的家么?”徐妈妈端着盖碗,看不清神色。 “儿臣给母后请安。”慕蹇煜跪在太后榻前。 “圣上起来吧。哀家一把老骨头,经不起圣上这一跪了。”太后说着,咳了两声,“圣上坐吧。” “多谢母后。”慕蹇煜在榻旁落座,“母后急着派人将儿臣唤来,有什么吩咐么?” “哀家知道,两年前云妃薨了,对你打击很大,这几年你几乎不踏进后宫半步,整日忙于朝政,哀家看着心疼啊。”太后拉过慕蹇煜的手念叨着,“如今圣上虽说春秋鼎盛,不着急立太子,可后宫孩子不多,圣上也要多想想以后。再者,后宫连着前朝。” “母后教训的是。是儿臣疏忽了。” “刚进宫不久的章国师家的小女儿章婉安排入住了毓岚宫,我瞧着倒是比她姐姐柔妃水灵,圣上抽空去看看吧。” “儿臣知道了。” “对了,云妃母家的案子怎么样了?” “有些眉目了,可母后您知道,有些事情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很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母后还是好好养着身子,少操些心吧。儿臣会办妥的。” “罢了。哀家乏了,你去吧。”太后靠在靠枕上,闭上了眼睛。 “儿臣告退。” “行了,别哭了,下去洗洗,今儿晚上就把牌子挂上吧。”柳妈妈带着三个姑娘回到了彩凤楼。 “不……”若云哭喊一声,一把推开柳妈妈转头就跑。 “嘿!你个小蹄子!给我追!”柳妈妈一声令下,三个五大三粗的大茶壶就追了出去。 如意和玲花两个姑娘哪见过这阵势,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吊到后面柴房去!”不多时,若云被绑了回来,嘴角沾着血。 “小蹄子。你跑啊!”柳妈妈拿着鞭子,看着吊在柴房横梁上若云,柳妈妈恨得牙根儿痒痒。 “呸!”若云朝柳妈妈面门吐了口血沫,“你个不要脸的老女人!自己不要脸,让万人睡!现在还要把我们也拖下这肮脏的泥沼!” “让你嘴硬!”柳妈妈一把抹掉脸上的吐沫,气急败坏拼命抽打着若云,“你个小蹄子!在徐妈妈那里学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了么?!哪个许你这样跟我说话的!”泡了盐水的鞭子伴着柳妈妈的骂声密密麻麻的抽在若云身上。 “妈妈歇歇手吧,那小蹄子昏过去了。”旁边的大茶壶拦下了柳妈妈的手。 “放下来泼醒!今儿晚上把她们三个的牌子挂出去。三十两纹银。” “绿竹,你和梨沙带着秋棠去城南邵掌柜那儿把这些衣裳给送去。速去速回。”问了一早上,徐妈妈什么都没问出来。秋棠翻来覆去就两句话,玲珑阁是家,她是秋棠。 “徐妈妈别来无恙。”绿竹和梨沙带着秋棠刚走,衙门里的栾濮安栾捕头就带着人到了玲珑阁。 “哎呀,我当是谁呢,这一大早喜鹊就在我院子里叫唤,原来是栾爷要来。”徐妈妈拍着手迎到了前院,“栾爷这是有差事?”徐妈妈看了一眼衙门栾濮安身后跟着的衙役,心里盘算着。 “来,看看这张画像,徐妈妈可曾见过这个女孩子?”栾濮安命人展开了一张画像,画像上是一个眉清目秀大约五六岁的丫头。徐妈妈隐约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但又想不起来。 “哟,这姑娘可真俊俏,这丫头咋啦?丢了?”徐妈妈按下心中疑虑,旁敲侧击的打听着。 “那我可不知道了,上面只说要见着这姑娘就送上去。陵城谁不知道你徐妈妈见的姑娘最多,我这不就来问问嘛。”栾濮安见徐妈妈提供不了啥有用的消息,命人将画像卷了起来。 “瞧您这话儿说的,我这不也是给那些可怜的孩子提供个吃住的地方嘛,这丫头,我还真没见过,我给您留意着,见着了,我亲自给您送去。”徐妈妈掩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得嘞!那我先谢谢了。告辞。”栾濮安带人离开了玲珑阁,“走!去下一家!” “妈妈!妈妈!不好了不好了!” “噗!”柳妈妈一口水没咽下去,全喷出来了,“死丫头!你娘死了!嚎什么丧!”柳妈妈擦着嘴角的水渍骂着。 “妈妈,您快去看看吧,若云,若云她……”小丫头吓得脸色惨白,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了。 眼看可能出了事儿,又听见若云的名字,柳妈妈迅速对身边的大茶壶使了个眼色,大茶壶会意,迅速关上了大门,撤下了若云的牌子。 柳妈妈带着一行人来到了柴房,柴房的门大开,一双脚在空中晃来晃去,大着胆子抬头看去,若云用挣脱开的绳子,将自己悬在了房梁上,被鲜血染红的衣裳晃得刺眼。 若云死了。 死不瞑目。 “妈妈醒了!”折腾了一炷香的功夫,柳妈妈才慢慢转醒。 喝了一口小丫头递上的茶,柳妈妈靠在了床头:“行了,你们都下去吧。柳甲你留一下。” 柳妈妈看众人都出了房间,压低声音对彩凤楼大管家柳甲说道:“今晚后半夜,把她衣服扒了,用热油把脸毁了,悄悄扔到乱坟岗去吧。别叫人发现了。” “您放心吧。”柳甲领命出去。 “绿竹姐姐,彩凤楼是什么地方啊?”秋棠还在想着上午的事儿。 “怎么突然问这个。”绿竹有些迟疑。 “是个再也看不见阳光的地方。”梨沙的声音冷冷的说道。 “那夫人为什么要送她们去?” “因为那里有机会可以碰到天。”梨沙的声音冰冷而绝望。 “天……”秋棠若有所思的低头走着,完全没有察觉绿竹在梨沙的刻意遮挡下,迅速的将一个小包袱递给了路边一个男子。 或许,彩凤楼并没有那么可怕。秋棠暗自琢磨着。 “主子,尤公公来了。” “尤公公。”美貌女子起身。 尤公公行礼道:“杂家给婉才人请安。圣上今日翻了您的牌子。请小主准备着。” “多谢尤公公。尤公公慢走。” “主子,圣上可是连着翻了好几日的您的牌子,看来,圣上还是看重您和国师的。”小丫鬟青杏扶着章婉坐回到软榻上。 “嘘!”章婉瞪了青杏一眼,“这里不比家里,说话怎么还这么随便。” “奴婢知错了。” “呀!真好看。”绿竹拿着一块手帕凑在油灯下,啧啧称赞。手帕上绣着一支盛开的荷花,绣线的走向,色彩的搭配,让绿竹很难想象出自这个七八岁的小丫头之手。 “从小我娘教我的。”秋棠勉强笑了笑,想起娘,秋棠的眼睛瞬间失了光彩,“我娘说,这是必须要会的。” “你娘是做什么的?绣娘么?” “不,不是。” “那是做什么的?” 秋棠注视着油灯跳动的火苗,恰如那一夜沾了血的烛火。 “给爷过来。”红烛摇曳,花枝招展,满头珠翠的玲花,被一双油腻的大手拉进了怀里,“来,把酒喝了。”油腻的大手捏着一只小巧的酒盅,硬凑在玲花嘴边,灌了下去。 “咳……”玲花被呛得喘咳不断。 “唱个曲儿给爷听听。”脑满肥肠的男人捏起了玲花的下巴。 “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玲花轻启朱唇,缓缓唱道,任由泪水溢出眼角。 “小声儿还真甜。”胖男人淫笑着在玲花腰间揉来捏去,“小妞儿,咱们换个地方唱。”不等玲花反应过来,胖男人抱起玲花就扔在了床上。 “小点声儿!蠢货!”柳甲低声骂着,手里迅速剥光了若云的衣裳。 “甲哥,让兄弟们乐呵乐呵吧。”若云的皮肤在月光下隐隐泛着白光,令人垂涎三尺。 “呸!她是含恨死的,你要是不怕日后她找上你,你就背回家去,没人拦着你。”柳甲朝地上啐了一口说道。 说话间,只听身后一阵儿小跑,一个小厮端着一个滚热的油锅向他们跑来。“呲!”滚热的油浇下去,若云的脸瞬间变得没了人模样。 “行了,你们俩把她抬到乱葬岗去扔了就行了。警醒着点儿,别让巡夜的逮着。”柳甲吩咐着,拉开了柴房旁边的后门。两个小厮抬着若云,消失在夜色中。 “栾爷,咱这陵城就巴掌大的地方,哥儿几个都拿着画像查找一天了,连个相似的人影儿都没看着,明儿还继续么?”栾濮安带着几个衙役在路边一间尚未打烊的小酒馆里打尖,在等酒菜的间隙,一个衙役看着手中的画像,发着牢骚。 也确实,单凭一张两三年前的画像找人,真的是海底捞针,栾濮安也知道找到的希望很渺茫,可这是上面派下的任务,不得不做啊。栾濮安叹了口气,随手跟手下这几个弟兄们斟上酒,笼络人心这件事要从小处做起:“得了,哥儿几个,别抱怨了,我这也是没办法啊,上面要的人,能不找么?哥儿几个明儿再辛苦辛苦,若是真找着了,说不定咱哥儿几个都能加官进爵,即便找不到,咱们也费心尽力了,最起码不会被上面指着鼻子骂。”说话间,几样下酒小菜陆陆续续端上了桌,栾濮安将面前酒杯倒满,“来来来,先喝酒吃菜解解乏。” “起来了!起来干活儿了!”五更鼓还没响,权爷的声音就炸醒了姑娘们。 寒冬腊月,衣裳越来越难浆洗了,倒进盆子的水,稍一静置,水面上就会结一层薄薄的冰,碎小而锋利。秋棠强忍着双手的刺痛,努力揉搓着衣裳。钻心的痛让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 “周妈妈,拜托您了。”绿竹在井边迅速将一团布塞给了打水的周妈妈。 “你放心。”周妈妈不动声色的收好,提着木桶向姑娘们走来。 “你给了她什么?”看绿竹回来,秋棠低声问道。 “没什么。”绿竹迅速看了一眼周围,低声说道。 “绿竹姐姐,你见我昨天晚上绣好的手帕了么?就是绣着海棠花的那个。”将衣裳洗好挂好,秋棠回了屋子,想把昨天晚上绣好的手帕给徐妈妈送去,可她怎么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