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点,慢着点。”秋棠招呼着两个脚夫将两大袋子粮食抬进了院子,“行了,就放东厢房里吧。” “秋棠,这是什么?”屋外的嘈杂声引来了珍珠。 “哦,我在茶楼找了个唱曲儿的差事,然后又把随身带的一个丝帕给卖了,买了些粮食,过几日估计顾老板他们该进宫了,咱们也要自己备下点粮食。”秋棠打了打身上的浮灰,从怀里摸出十个铜板,递给了脚夫,“辛苦了。” 两个脚夫借过钱,数了数,离开了。 “来吧,快进屋歇歇吧。晚饭已经做好了。” 月上树梢,符良带着两个小太监,打着灯笼,来到了西旺府门口。上前敲过门后,不多时,双扇大门向内开启,一个头扎双丫髻的粉面男童迎了出来:“原来是符大人,快快请进。” “你师父呢?”符良知道,这男童是戏班子里顾老板一同带来,伺候那几位角儿的。 “我师父和师兄们正在练功。符大人请。”男童边说,边将符良往里引。 “顾老板。”随着男童,符良走进了第二进院子,一眼就看见了顾老板在跟玉鸾和玉尘说着身段儿,这应该是一场生旦的对儿戏。 “符大人。”顾老板被打断,心生不悦,可抬眼看见符良,只得硬生生压下心中的不满,笑脸相迎,“这么晚了,符大人前来,可是有要紧的事?” “下官奉当今太子殿下之命来此请顾老板进宫一趟,商讨寿诞之日的戏码。”符良也不多客套,直接说明了来意。 “这……”顾老板沉吟道,“今日天色已晚,符大人何不明日引了我去拜见太子殿下?” “圣上刚刚下了圣令,命太子殿下操办老太后寿诞之事,殿下想早些与您进行商讨,毕竟时间紧迫。” “既如此,那就有劳符大人了。”顾老板见推辞不了,只得应下,转身又对玉鸾师兄弟道,“为师去去就回,你们在此好生练功,不可懈怠,万万不可出门惹是生非。” “徒儿谨记师父教诲。”玉鸾玉尘双双行礼。 “符大人,我们走吧。”见玉鸾玉尘应下,顾老板才略略放心,抬手虚引,与符良结伴向外走去。 “就这里了。”天光蒙蒙亮,栾濮安跳下马车,撩开了帘子,栾清瑶将身子慢慢探了出来,看了看四周,只见马车停在了一个小宅子门前。 “叔父,这是哪里?”栾清瑶如今喊栾濮安为叔父已经喊得十分顺口了。 “下来吧,我前几日买下的宅子。薛大人留给咱们的盘缠不多,我留了一部分用作日常开销,剩余的钱买下了这个宅子,咱们叔侄俩也算有个落脚的地方。”栾濮安上前推开了门,门内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是小女拖累叔父了。”栾清瑶跳下马车,帮栾濮安将马车牵进院中。 “这说的什么话。你即喊我一声叔父,又谈什么拖累。”栾濮安笑道。 叔侄二人将马车停好,打开了屋门,一股陈年的灰尘扑面而来,呛得二人连连咳嗽不止。待灰尘落定,栾清瑶才帮栾濮安一同将马车上的包袱抱进屋子,又顺手点亮了油灯。昏黄的灯光下,细密的灰尘上下翻飞,栾清瑶走到院子里,在角落寻到了一只有裂缝的水桶,她也不管有没有裂缝了,现在打点水上来,将屋子打扫干净,才是重要的事情。沉甸甸的辘轳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艰难的活动着身体。一桶水晃晃悠悠吊了上来,栾濮安急忙上前帮忙,溅起的水花打在脸上,一丝丝凉意顺着毛孔在身体里蔓延开来。 折腾了整整一天,屋子里总算可以随意走动坐卧了,栾清瑶将水桶放进井中,又吊了半桶水上来,一个人摇摇晃晃的将水提到了院子东墙旁的小厨房里,打开装粮食的包袱,从里面倒出为数不多的糙米,栾清瑶点燃了柴火,准备烧火做饭。 “清瑶,你歇着吧,我来。”刚刚将西厢房的床箍结实,栾濮安又钻进了厨房。 “叔父大人辛苦了,做饭的事,还是我来吧。”栾清瑶千千万福,将栾濮安挡在了厨房外。此时的栾清瑶心中还是很感谢徐妈妈的,若没有徐妈妈恶魔般的虐待调教,如今的她可能什么都做不了。 “那你小心一些。”见栾清瑶坚持,栾濮安也没再说什么,嘱咐了两句就回屋了。 “方老板,这是哪儿来的姑娘啊?”漱玉堂的茶客喝着茶,看着台上唱曲儿的秋棠,喊来了漱玉堂老板方家盛。 “哟,曹爷,昨儿下午您没来吧?”见茶客一脸好奇,方家盛打趣道,“昨儿下午这姑娘就在我们茶楼开嗓唱曲儿了。听她说是跟着养母一起进城寻亲的,不料养母病重,寻亲又寻不到,这才厚着脸来这里卖唱赚钱,给养母治病的。” “昨儿下午不得空啊,”曹爷笑了笑,“这姑娘唱的可真不错,不仅唱得好,她怀里的琵琶声音也好。” “哟,琵琶好不好的我还真不知道,这方面曹爷您是行家,您说好,那就错不了。我是粗人一个,只知道您碗中的茶可是我店里上等的好茶。”方家盛说着,又给曹爷添了壶热水。 “方老板说笑了。”没有人不喜欢被捧,曹爷显得很高兴,“方老板您忙,我不打扰您了。” “您喝着,我就不打扰您听曲儿了。”方家盛躬了躬身,去一旁忙活了。 曹爷喝着茶,一双眼睛从上到下的打量着秋棠,眼神每每滑过琵琶,嘴角都会抑制不住的微笑。这把琴,即便是在圣城这样的地方,那也是把难得的好琴。 曹爷硬是又续了两壶热水,等到秋棠唱完下台,曹爷才再次唤来方家盛:“方老板,您知道,我对好琴向来没什么抵抗力,方才见那姑娘的琴,我异常喜欢,不知道能不能麻烦方老板给引荐引荐,让我好好看看这把琴?” “曹爷您客气了,我这就去把那孩子喊来。”方家盛转身喊住了刚领完钱准备离开的秋棠。 秋棠见方老板喊她,便抱着琴回来了:“方掌柜。”说话间翩翩万福。 “美人配好琴,好啊!”见秋棠身姿婀娜,曹爷不禁称赞道。 冷不丁的被旁人这样称赞,秋棠不禁心生警惕,抬眼望着方家盛。 “哦,秋棠,这位是宫里乐坊的御用琴师曹敬修,曹爷。”方家盛连忙介绍道,“曹爷,这就是刚刚唱曲儿的姑娘,名唤秋棠。” “秋棠给曹爷请安。”秋棠再次翩翩万福。 “快起来,快起来。”曹敬修连忙伸手虚扶,“方才听姑娘唱曲,觉得神清气爽,又见姑娘怀中琵琶不是俗物,所以才拜托方老板留下姑娘,不知道姑娘方不方便把琴让我看一看?” “曹爷想看,那就是小女和这把琴的福气,只不过这把琴跟随小女多年,历经风尘,小女恐脏了曹爷的手。”秋棠垂目应道。 “无妨,无妨。实不相瞒,我与这琴,也算得上是旧相识了。”曹敬修笑道。他没胡说,这把琴当初就是他受十一皇子慕凌翊所托,在圣城购置的,慕凌翊只说要送人,却不想今日机缘巧合,遇到了收琴之人。 “既然曹爷不嫌弃,那就请曹爷给掌掌眼吧。”说着,秋棠将琴递给了曹敬修。曹敬修的话是真是假,秋棠分辨不出来,但看看也不会看坏,索性就递了上去。 “好琴!”曹敬修来回翻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把琴会在这样一个女子手中,他也不好猜测这女子与慕凌翊的关系,作为一个琴师,这些都不是他关心的,他关心的是,这把琴,换过琴弦,“姑娘,这把琴是不是曾经损坏过?” “是,是小女一时大意,弹断了一根弦。”秋棠点点头。 “换上的琴弦比之前的还是差了一点,也罢,谁让我遇上了呢,明日,我明日带上好的琴弦,重新给姑娘换上。”曹敬修道。 “太麻烦曹爷了。”秋棠连忙推辞。 “不不不,这样好的琴,不能让一根弦影响它的整体。明日我一定将弦带来。姑娘就不要再推辞了。” 秋棠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曹敬修一定要为自己的琴换弦,可看着曹敬修的目光,秋棠却没有了再次推辞的勇气,只得答应下来。 “好好拿着。不可辜负了它。”曹敬修将琵琶还给秋棠,随口嘱咐道。 “多谢曹爷。”秋棠万福谢过曹爷,辞过二人,离开了茶楼。 “佳曼,收拾收拾见客了。”太阳刚刚微红,梦灵儿便招呼着凤栖阁的姑娘们梳妆打扮,准备见客。姑娘们一个个都开始扮上了,只有陆佳曼的房门依旧紧闭,梦灵儿不得不上前敲门。 “妈妈,我今日实在是见不了客……”陆佳曼扶着门框,声音虚弱,面色惨白。 “诶哟哟,这是怎么了?”见陆佳曼脸上没有半点血色,梦灵儿也慌了神,就算这孩子的命贱,可若是把命丢在了自己的地盘儿上,也是个麻烦事儿。梦灵儿说着,将陆佳曼扶进了屋子,提鼻子一闻,满屋子的药粉味。 陆佳曼坐在床边,解开腰间丝绦,褪下衣衫,漏出后背,只见原本应白若凝脂的后背,此时鲜血淋淋,惨不忍睹。 “哎哟,这个天杀的!”看到陆佳曼背上的伤,梦灵儿明白了八九分,“歇着吧。”话音刚落,梦灵儿就带上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