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益州人来说,在满宠的大动作以后,完好无损的真的只有南中四郡了。 可是南中四郡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鸡肋。 南中四郡那是真的只有地方土豪,南蛮子和汉人杂居的地方。 只有土豪,没什么靠谱的士族,地位一直比较尴尬,也素来不被成都平原居住的汉人精英所待见。 所以南中四郡在益州的地位还不如空气。 那是字面意义上的不如空气。 因为瘴气的存在。 交通恶劣,开发严重不足,大量原始森林和瘴气,对于北方人来说,是很危险的事情。 当初伏波将军马援征战南中,就是死于这种可怕的瘴气。 但实际上瘴气并不是什么毒气之类的,也不像古人所说的认为南方空气有问题,实际的致病的瘴气大多是由蚊子群飞造成的。 大量带有恶性疟原虫的蚊虫聚集在一起飞行,因为体积小,数量大,远远的看过去,就像一团黑沉沉的气体。 这很容易就被不了解个中原理的古人认为是有毒的【瘴气】。 被这种【瘴气】碰着了,那必然会因为蚊虫叮咬而身染恶疾,所以古人觉得南方丛林里都是毒气,望之生畏,不敢接近。 但是魏军的南下恰恰就使用了可以解决这种问题的办法。 用猛火油罐攻击山越的过程之中,魏军领悟了用火毁林开荒的办法,不仅能杀死善于隐藏自己的山越贼人,还能开路。 于是魏军一路南下,一路把这种开荒的方式用了下去。 一路走一路烧,从长江沿岸烧到了岭南北部,一路烧过去。 先烧,再打仗。 剧烈的火焰恰好是这种【瘴气】最大的敌人,而之后的移民开发就更是瘴气的天敌了。 农业生产需要排水,需要翻地,直接就把那些蚊虫生存的环境毁灭了。 没有了可怕的蚊虫和有毒有害的植物,瘴气自然就没有了。 所以荆州和扬州的魏军在南下的过程之中并未受到【瘴气】很大的威胁。 这一方针也被张郃和黄忠运用在巩固越嶲郡和牂牁郡战果的战场上。 两人使用纵火焚烧的战术,大面积毁林开荒,不仅震慑了蠢蠢欲动的南中蛮人,也烧出了不少生存空间。 尽管如此,南中四郡的绝大部分依然不在魏军的掌控之下。 越嶲郡和牂牁郡,还有更南边的永昌郡和益州郡。 越嶲郡和牂牁郡正在由张郃和黄忠分别驻军震慑,这也是当年刘璋被逼无奈向南开拓所剩不多的成果,被魏军全部接手了。 如此,益州北部的战果被魏军巩固成功,魏军大军磨刀霍霍向南中。 到了这个地步,南中的各方势力也嗅到了异样的味道,开始变得十分紧张,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派人来北边打探消息,除了魏军整顿的消息之外,也得不到什么消息。 南中四郡地处偏僻,素来不为北边的人所看重,但是不要紧,这并不妨碍他们本身成就一个小圈子小社会,圈地自萌。 豪强是西汉和东汉两朝特产,北边有,南边自然也有,不会因为地处偏僻就没有。 要是地处偏僻就没有的话,郭某人也不会因为幽州的豪强大族特别多而感到烦恼,甚至还要借助公孙氏的手铲除一部分幽州的豪强大族。 只能说地处偏僻的地方士族稀少,甚至没有。 政治上有很大的空间,经济上的空间却不大,不过对付起来,显然还是豪强比较好对付,只要杀了就行了,不像士族,还要顾虑舆论。 南中四郡最为有名气的豪强家族姓雍。 这个家族的历史很长,上溯源头,则要到西汉初年,汉高祖刘邦的同乡,雍齿。 这个益州郡的雍氏家族就是雍齿的后人。 雍齿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刘邦建立汉朝的功臣,但是他曾经背叛过刘邦,刘邦非常痛恨他。 只是此人实在是运气好。 刘邦曾因为封赏功臣不及时而使得部下人心惶惶,甚至有人密谋再次造反,刘邦非常惊慌,向张良问计。 张良就建议刘邦,他说把一个你非常不喜欢的人率先封赏,这样别人一看你连那么讨厌的人都能封赏,他们肯定也能得到封赏,这样,那群人就不会担心了。 刘邦一想,对,就是这个道理。 然后就把曾经背叛过自己的非常讨厌的雍齿封了侯。 雍齿就这样成为了一盆幸运的盆栽,获得了奇妙的免死金牌的待遇——他本人就是刘邦赏给大家的免死金牌。 当然该死的还是要死,只是本该死的雍齿却得到了善终。 其实郭某人至今都在怀疑这是一场群口相声。 后来雍氏虽然丢掉了爵位,可是家族却传承下来,缩在帝国边陲,中央大佬们也是眼不见心不烦,就让他们一直存活下来了。 对于雍氏来说,这说不定也是好事。 多少曾经叱咤风云的政治家族都在数百年之间灰飞烟灭,断子绝孙,而雍氏却得以保全自身,一直延续至今。 数百年之后的如今,雍氏成为了当地根深蒂固的大土豪,土霸王,和当地蛮人一起分享统治权,甚至还能占据主导地位。 平定了四川盆地的离心势力和地方势力之后,满宠和乐进需要面对的就是尚且不服管束且道路崎岖的南中四郡。 从四川盆地上云贵高原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张郃与黄忠分别驻军在越嶲郡和牂牁郡,但是两人驻军的地方也就是刘璋麾下将领所曾经开拓出来的地方,在越嶲郡和牂牁郡的北部。 继续往南的话,大部分地区还是地方土豪与原住民蛮族的乐园。 之前因为要稳住益州的情况,所以张郃与黄忠只能保持守势,不能发动攻势。 他们在越嶲郡和牂牁郡开垦土地,屯田,修路,修缮军事设施,巩固之前刘璋军队的战略成果。 等乐进等人终于整顿完了四川盆地,把益州的核心稳住之后,才开始真正的对南中四郡进行攻略。 要是放在以往,南中四郡这仗根本打不起来。 直接传檄而定,你继续过你的,我继续过我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南中四郡就是你们的乐园,四川盆地是魏国的一块肉,这样就好。 而且南中四郡地处帝国边陲,大量原始丛林得不到开发,各种凶猛野兽毒虫还有凶悍的野蛮人到处都是,打仗开发何其艰难。 魏国朝廷内部也有反对攻打南中四郡的声音,认为这是得不偿失。 诸葛亮治理下的蜀汉政权虽然深入南中消灭了地方割据势力,还把南中蛮人领袖孟获打败了,但是诸葛亮对南中地区的掌握实际上也脱离不了羁縻的范畴,依然不是实质上的掌握。 道路交通的困难,蛮人不识教化的困难,土地开发的困难,北边魏国的压力等等。 这些客观因素的存在都让诸葛亮无法安心把资源投入南中四郡,认真的开发南中四郡,从南中四郡获取蜀汉急需的战争潜力。 尽管如此,诸葛亮做得也相当不错了,无当飞军的存在和南中驻军的存在意味着蜀汉政权对南中还是有基本的掌控的。 可这种基本的掌控是郭某人所无法接受的。 郭某人要求的是设立郡县和收税。 设立郡县这种事情,办理起来并不难,交州那种地方都能设立郡县,益州南部又如何呢? 但是收税,就是一个技术活儿了。 想让人们心甘情愿把所得到的财富交给政府,那可绝对不容易,相当考验一个政府的基层治理能力和军事威慑力,二者缺一不可。 稍微缺了一个,税收都难以为继,不能拥有足够的税收,政府就不能强化统治,不能提供公共服务,就会陷入恶性循环。 所以郭某人为了魏帝国的税收体系可以尽可能地维持下去,才大规模扩张财政部属吏的人数,还要在全国范围内安排大量的财政部税吏,全国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逃避纳税。 财政部的官员数量眼下是整个魏帝国中央系统里最多的,比内廷还要多的多。 对于收税有如此执念和执行力度的郭某人,是不会允许自己的军事威慑力笼罩范围之内还有自己不能收税的地方。 更别说南中之地还有他梦寐以求的丰富矿藏资源,而攻克这里占领这里,也能打通另外一条通往交州的道路。 所以郭鹏严厉训斥了那群主张对南中四郡执行羁縻政策的官员,斥责他们鼠目寸光,看不到掌握南中四郡以后的长远好处等等。 官员们被训斥之后惶惶不安,再也不敢反对皇帝的意见,于是只能上表认错,认同郭鹏执意进军南中四郡的想法。 皇帝的权欲古今罕见,任何一处不臣服的土地都不能被他容忍,官员们觉得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对国家当然是好事,对他们来说,就不一定了。 权欲如此强大的皇帝,是不会容忍有什么人在他之下还掌握他不能掌控的权力的,他必然会对所谓的【权臣】进行毫不留情的打击。 谁想当权臣,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看看能否在这位皇帝手底下讨到好处。 程昱和田丰都尝试过,但是很明显,结果并不好。 满宠上表给整个益州进行地域改化的时候,同时也送到了南中土豪领袖雍闿递交给满宠的书信。 书信里雍闿言辞颇为嚣张,对之前郭某人为了安抚他而封给他的永昌太守很不满意,要求魏中央封他做南中总督,总督南中四郡的军政。 并且他还质疑魏军张郃、黄忠所部在越嶲郡和牂牁郡所做的一系列行动,认为这是一种挑衅,很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郭某人看到雍闿的书信之后十分生气,认为此人不见棺材不落泪,一怒之下几乎立刻下令乐进兴兵南征,把雍闿的头颅砍下来,诛灭他三族。 但是细细考虑一下,郭某人就意识到雍闿敢对他这个魏国皇帝如此不尊敬,显然也是很有依仗的。 一方面是消息闭塞,不太了解魏帝国的实力。 另一方面则是南中四郡地处云贵高原之上,地势较四川盆地高,交通不便,中央军队打过去是仰攻。 在这样的状态下,魏军的优势骑兵难以发挥效用,步军的进攻不容易,运粮更不容易,大型军械的运输和使用自然也是难上加难。 等于魏军的很多优势在这样的地理条件之下都难以发挥。 刘璋麾下的吴懿和吴班也曾经应郭鹏的要求上表讲述他们的南中之战。 他们上表表示他们曾多次在后勤方面吃亏,也在南中蛮夷多次的偷袭战术之下吃亏,打仗打得很艰难,后勤跟不上,难以推进。 军队从成都出发进攻南中四郡的后勤十分艰难,想必这就是雍闿敢于在书信里对着他阴阳怪气的最大底气了。 雍闿在揣测他的心理,认为郭鹏不会为了南中这块中原人眼里的蛮荒之地而大动干戈。 他在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