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的财政状态,在后世的评价里,一直是二极对立状态。 很多人觉得强唐富宋,宋朝富得流油,也有很多人认为宋朝积贫积弱,钱荒严重,富裕个屁。 其实历史从来都是辩证的,比如北宋,一面可以是东京梦华录里,市井阶层的繁华如梦,另一面则是东坡居士笔下,百姓忍痛杀婴的苦难人间。 而北宋的朝政,自然也可以是一方面超过其他朝代的朝政收入,毕竟宋朝百姓在税额上的压力,是历朝历代最重,另一方面则是冗兵冗官的庞大支出,还有连绵不断的自然灾害。 赚得多,花的也多,贪污的更是不少,最后导致财政赤字,那么多钱收上来……没了!全用光了! 所以才有了神宗朝的王安石变法,而这项变法在短短几年时间内,就把财政赤字转亏为盈,显然不可能是生产力得到了革命性的突破,就是在全国物资的分配上做了极大的调整,重新分配了蛋糕,朝廷立刻就富了起来。 而在这种富裕的时刻,也是北宋财政收入巅峰的时刻,一年的朝廷收入,大概是六千万贯。 后来到了哲宗朝,元右更化,废除新法,朝廷财政收入立降五分之一,每年四千八百余万贯钱。 这份记录出自南宋,不能说就绝对正确,但相比起后世网络上传的北宋年收入随便破亿贯,准确度应该是要高上许多的。 所以叶季长夫妇金库内的财物,相当于北宋朝廷税收巅峰的十分之一,按照每年给辽国的岁币是三十万两白银,换算成文钱五十万贯左右,这金库里的钱可以给辽国十二年。 当然,库内并不全是铜币,还有大量的金银珠宝,也恰恰是因为这样,铁门刚刚开启,一股宝光就洒落过来。 印入三人眼帘,最为突出的,是一尊等人高大的纯金明王像,身上刻着细致的纹路,散发着一层光辉,不仅照亮了小半座金库,更是让张清和徐宁瞠目结舌,久久回不过神来。 少东家看到明王像,则露出极度厌恶的表情,却又上前站在边上,伸手按了上去:“小心点,此物是阵眼,若是不通阵法者随意触碰,炎灭阵启动,我们都活不了。” 张清和徐宁闻言,赶忙绕着走,但看着一箱箱金银珠宝,一袋袋整整齐齐的文钱,依旧难掩震惊之色。 甚至他们所在的,还仅仅是第一层。 正如少东家所言,这座金库的建造极为巧妙,利用到了汴京下方无忧洞的空间,实际上是个凸字结构,铁门所对应的是最上面的那个凸起,下面还别有洞天,存放着大量的钱财和宝物。 张清伸头往下面探了探,渐渐恢复了思考能力,不解地道:“这么多财富为什么要存放在这里?” 少东家冷笑道:“很简单,叶季长夫妇生性多疑,存在外面,谁也信不过,自然是在眼皮子底下最放心。” 徐宁道:“那这些财物,他们准备用来做什么?” 少东家道:“商人积攒财富,有时候都不是为了用,而是存着舒心。” “对于我那野心勃勃的父亲来说,他希望成为六大商会的第一人,自然需要在关键时刻,拥有一笔庞大的金额,事实上其他五家商会,如果不变卖资产,一时间都拿不出这么多可以支配的钱财,这笔钱财若用好了,自然是一柄利刃。” “而对于我母亲来说,这些钱财自然是用于明尊教造反,招兵买马,割据一方了!” 张清和徐宁面色剧变。 少东家看着两人,面露温和之色:“两位弟弟不必惊讶,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虽是明尊教徒,却非那等狂信者,我是没有造反之意的,也不会逼迫你们与朝廷作对!” 张清还记得人设:“可我们刚刚杀了不少官兵,已经走投无路了……” 少东家笑道:“有钱,脚下就有路!两位别说杀些官兵,就是杀了官,做兄长的也能为你们摆平。” 徐宁有些气不顺:“少东家此言未免可笑,我们现在虽然进了金库,但金库里面的钱财也取不走啊!” 张清也道:“金库外面无人把守,除了因为通道隐秘,入门印记需要你的爹娘合力开启外,也未尝不是因为这些钱财,难以搬走。” 少东家呵呵一笑:“不错!他们确实是这般考虑的,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我叶家不是被官兵给围住了么?朝廷反倒成了我的帮手!” 张清和徐宁完全听不明白,怔怔地看着他。 少东家也知道这两位心机不重,如果真的是那种精明的,哪怕是灵动的小娘子师师,他都不可能将之带来此地,对于两位好弟弟则坦然道:“我要跟高求做交易。” 张清和徐宁傻乎乎地道:“你要自首?” 少东家失笑:“自首作甚?高求所求,自始至终不过是钱财二字,否则他识破我的真身后,将我直接拿了便是,何必还要诸多波折,当然是看中了我厚将行会的庞大财富。” “你们觉得,这位皇城司高提点,是想要我厚将商会的十多家印书坊、百家书肆和各地的酒楼呢?还是想要这些金银珠宝?” 张清回答:“当然是这些近在眼前的钱财。” 少东家点头:“这也是我父亲至今还不乱的原因,他正是仗着高求进不了这金库,在宅内搜刮不到什么钱财,而商会的那些产业又不是那么好变卖为钱财的,只要肯狠狠割肉,最终还是能逃过一劫。” “但我怎么会如他的意呢?两位出去后,立刻联系高求,就说我愿意与他合作,将这座金库奉上,条件是商会的产业交予我,再将叶季长和潘氏缉捕,前者勾结无忧洞,早该问斩,后者正是邪教主教,知道诸多秘闻,可以狠狠审问。” “如此这般,无论是对朝廷的交代,还是高求个人所获的钱财,都是两全其美,是他最好的选择。” 张清和徐宁都听傻了。 你真是太孝顺了! 少东家继续关照:“接下来,我会守着炎灭阵的阵眼,让高求派人慢慢往外搬运财物,同时你们替我盯好,什么时候叶季长和潘氏问斩,明尊教的风波消散,桉情尘埃落定,我才会出去。” “如此一来,高求隐瞒了我这位明尊教徒,也相当于被我握住了把柄,到那时候,我就是厚将行会的会首,我会重新将它带回六大商会之列,甚至变得更强!” 张清不解:“那高求要是不答应呢?” 少东家一只手扶着明王像,一只手展示了半圈:“六百万贯!这里面有六百万贯,甚至可能更多,高求就算是当十年宰相,也不见得能贪这么多钱,财帛动人心啊!那大相国寺的僧人,有言四大皆空,都还整日放信钱,高求会不动心?我不信!” 张清和徐宁沉默。 说实话,别说高求,就连他们都心动了。 这里的财宝,真的是太多,只要是生活在世间,有七情六欲的人,都不可能不心动。 但少东家显然十分警惕,自始至终扶着那个阵眼,连自己的父母都能推出去替罪挡灾,稍有不对劲,自然是玉石俱焚,谁都得不到。 少东家显然也是这般准备的,在难以想象的财富面前,任何情感都是虚妄的,张清和徐宁是性格正直之辈,所以带着他们来了此地,但进了地方,也要有所防备。 当然,他与爹娘正式决裂,连明尊教也准备推出去了,身边已无可用之人,对于张清和徐宁很是看重,拍着胸脯保证道:“只要与高求化干戈为玉帛,越狱之事自然揭过,我们三人一路生死与共,等此事过了,就义结金兰,三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何?” 张清和徐宁根本不愿跟这阴狠毒辣的娘娘腔义结金兰,但还是回答道:“现在是要去见高求,传达你的条件?” 对于他们没个好脸色,少东家有些失落,但想到来日方长,倒也不急:“还要给我送些食物,这反倒是现在最困难的一步,高求不见得肯相信,而我爹娘若是发现我进了金库,他们忌惮我控制阵眼,不敢强冲进来,却会想方设法地阻拦你们,所以千万要小心!” 徐宁道:“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去,走吧!” 张清点了点头,强迫自己不去看那满室的财宝,转身离去。 少东家目送着两人走出,铁门缓缓关闭,顿时舒了一口气,瘫倒在明王像上,露出明显的疲惫。 从晚膳时反杀婢女,提前越狱,进入据点,被围剿逃跑,划船回到家中,被父母双打,再到使用秘法开启金库,安排与高求结盟,一系列事情之后,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到达了极限。 所幸过程中虽有波折,但大致走势还是如计划的那般,利用各方势力,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位智慧主教仰首看向金库顶端,彷佛透过层层土石,看向将年幼的自己送给道姑调教的叶季长夫妇: “曾经你们决定了我的人生,现在由我来操纵你们的生死,很公平,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