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夜幕降临了。 为了确保明天有充足的精神和体力继续南下、攻打延安府城,用过晚饭之后,大部分流寇都钻进帐篷中休息去了,山谷内很快响起了阵阵鼾声,此起彼伏、宛如蛙鸣! 另有少部分流寇,点燃篝火、手持兵器,在壁垒和了望台上值夜,紧盯山谷周围的情况,提防天威军前来偷袭。 …… 中军大帐内,张存孟并没有休息,而是倒背着双手、像老驴拉磨一样不停的转圈子,还不时叹息几声,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为何忧心呢? 自然是白天里,壁垒前的那一番对话了。 ‘天罗地网已经形成了,五天之内、阁下必定全军覆没’……这是秦锋在大话欺人,还是意有所指,如果是后者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自己有五万多人马,而秦锋只有六七千人,双方兵力相差悬殊,短短五天时间,自己怎么可能全军覆没呢? 除非秦锋有特殊手段,或者大量的增加兵力。 等一等,增加兵力,难道说,有大量的官军赶到了这里,并对自己一方形成了合围之势,准备一举全歼,因此秦锋才敢口出狂言……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张存孟的脑海中,随即又被否定了。 要知道,如今西北边军的主力人马、正在府谷一带围攻王嘉胤和王自用所部,战事进行的十分激烈,不可能分兵对付自己的。 又或者,大明朝廷从别处抽调了兵马,专门来对付自己? 倒是有这种可能。 可抽调人马这种事非同小可,自己为何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呢,而且观察山谷四周,除了驻扎在西南二十里外的天威军,并未发现别的官军啊! 没有增加兵力,那就只能用特殊手段了,可是最近几天,天威军的主力人马一直待在营地里,没有任何异动,又能耍什么手段呢? 想不明白! 实在想不明白! …… 一直琢磨到了二更时分,张存孟还是没有任何头绪,反而觉得十分疲惫了,正准备倒头睡觉呢,一名负责驻守山顶了望台的小头目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启禀大首领,东北方向发现了一支队伍正在行进,疑似是官军!” “哦,有多少人马?” “行军队伍很长,从火把数量上来看,至少有六七千人马!” “走,看看去!” 张存孟不敢怠慢了,立刻召集来十几名头目,一起爬上了山顶的了望台,聚拢目光、向东北方向仔细观看。 果不其然,旷野中有一条长长的火龙,是由大量火把聚集而成的,从数量上来看,至少有六七千人,正缓缓的移动着,目测距离山谷三十里左右。 “莫非是秦锋的天威军?” “天威军驻扎在西南方向,怎么会跑到东北方向呢,而且咱们的人一直盯着天威军的营地,并未见到大队人马外出啊!” “如果不是天威军,那就是别的官军队伍了,大首领快看,东南方向又出现了一支队伍,起码五六千人!” “大首领快看,西北方向也出现了一支队伍,人数不少于八千!” …… 张存孟和一众头目们议论之际,东南四北、四面八方,全都出现了举着火把的队伍,少则四五千人、多则七八千人,全都加在一起的话,差不多有五六万之众,并对山谷形成了重重合围之势! 看到这一幕,张存孟不禁想起了之前猜测的事,难道真让自己猜对了,大明朝廷最近没有闲着,暗中抽调了大量的兵马,投入到陕北地区,并对自己一方形成了合围,准备一举全歼! 那样的话,自己一方可就太危险了,身陷重围之中,稍有不慎,就是一个全军覆没的下场……之前秦锋没说大话! “官军起码有五六万人,一下调集来这么多兵力,咱们为何事先一点察觉都没有呢,难道这些官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纠结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如今咱们陷入了官军的重重包围之中,必须尽快突围出去才行,否则等官军站稳了脚跟,四面八方的围攻上来,咱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说的对,趁着官军们刚刚来到、立足未稳之际,咱们将人马集中起来,一鼓作气冲杀出去,如此才有生路,大首领,快点下命令吧!” …… “都别慌,让我好好想一想!” 张存孟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可眼前这种局势,再优柔寡断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于是乎,一咬牙、一跺脚,决定听从头目们的建议,带领人马突围出去! 话又说回来了,突围是突围,却不能跟没头苍蝇一样的乱撞,起码要摸清官军的兵力部署情况,而后选择一个兵力薄弱的地方突围,如此才有成功的希望,并减少手下人马的损失。 因此上,张存孟睁大了眼睛,紧盯着那些移动的官军队伍,看看是如何部署兵力的? 那知刚看了一会儿,旷野中的火把突然全部熄灭了,变成了黑暗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阵阵的号角声传来。 很显然,官军正在设置包围网,又担心暴露了兵力部署情况,于是熄灭了火把,改用号角调兵遣将! 真是狡猾啊! 事到如今,要想摸清官军的兵力部署情况,寻找到兵力最薄弱的环节,只能派人前去打探了,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因为天威军的骑兵营一直在山谷周围游弋,监视里面的一举一动,要想出谷探查情况的话,首先得闯过这一关,怎么办? 只能派死士硬闯了,而且事态紧急,必须立刻采取行动。 张存孟和一众头目们商议之后,从数万流寇当中挑选出了四百四十名死士,皆是武艺高强、胆大心细之人,而后集中在一起训话: “弟兄们,实不相瞒,咱们现在被大量的官军重重包围了,要想活命的话,必须尽快突围出去,要想突围出去,就必须摸清官军的兵力部署情况,而这项重任就落在诸位弟兄身上了。 还望弟兄们拼死一搏,在天亮之前冲出山谷,而后迅速摸清官军的兵力部署,并将消息传递回来!” “大首领放心,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好,时间紧迫,刻不容缓,弟兄们喝了这碗壮行酒,就立刻出发吧——干!” “干!” 喝过壮行酒之后,死士们开始突围了,不是一股脑的胡乱冲出去,而是分成了两批: 第一批是四百人,手持各种兵器,出了山谷之后,立刻分成了四队,分别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突围。 “流寇突围了,流寇突围了……呜呜!” “弟兄们,和官军拼了,杀呀!” 四百名突围的死士,很快就遇到了天威军的骑兵们的拦截,而后双方混战在了一起,呐喊声、碰撞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趁此机会,第二批四十名死士在夜色掩护下,各骑着一匹快马,悄悄的溜出了山谷,向着东南方向突围而去…… 小半个时辰之后,山谷周围的喊杀声停止了,第一批突围的四百名死士,或是战死、或是被俘,只有十几个人带伤逃了回来。 这一批死士,本来就是用来牺牲的,没能冲出去很正常,关键是第二批死士,有没有冲出去呢? …… 又过了一会儿,东北方向的一片旷野中,出现了三堆熊熊燃烧的篝火,并成‘品’字形排列。 看到了篝火之后,一直守在了望台上的张存孟和一众头目们,不禁长出了一口气。 原来这是事先约定好的暗号,在旷野中点燃三堆篝火,说明第二批死士突围成功了。 就不知道四十名死士,到底突围出去了多少人,又是否能摸清官军的兵力部署情况,并成功的将情报带回来呢? 到了这一步,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 第二天白天,流寇们加强了壁垒上的兵力,提防官军前来进攻,幸运的是,官军没有发动进攻,山谷周围非常平静。 入夜之后,张存孟和一众头目们再次登上了了望台,全都紧盯着东北方向,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火、火,大首领快看啊,是篝火!” “太好了,快,按招约定好的,立刻出兵接应!” “诺!” 三更时分,东北方向的旷野中,再次出现了三堆篝火,这次是呈倒‘品’字形排列的,张存孟等人看到之后,立刻派一支人马出谷,向着东北方向杀去。 很快的,这支人马就被天威军的游骑兵发现了,而后吹响了示警的号角。 听到了号角声,附近的骑兵们纷纷聚拢过来,对这支流寇人马进行截杀,双方迅速混战在一起,厮杀的十分凶猛。 不想这个时候,张存孟又派出了一队人马,向着西南方向冲去……经过一番血战之后,接回了一名伤痕累累、浑身是血的死士。 同样是事先约定好的,死士们摸清了官军的兵力部署之后,会在今晚三更天,在东北方向点燃三堆篝火,而后采用声东击西之计,从西南方向返回山谷中,山谷内的流寇们则出兵接应。 将死士接回来之后,张存孟和一众头目们大喜欢,连忙前来问话。 “情况如何,摸清官军的兵力部署没有?” “回禀大首领,昨夜趁着混乱之际,我们四十名弟兄向外突围,结果中途遇到了一队天威军骑兵的拦截,一番血战下来,只有十六个人冲了出去,余者不是被斩杀,就是被俘虏了。 我们十六个人冲出去之后,一边小心翼翼的躲避天威军骑兵的追杀,一边四处探查官军的兵力部署,那知一番探查下来,发现方圆四十里之内,除了天威军之外,根本没有别的官军!” “什么,没有别的官军,这怎么可能?” 听了死士的禀报,张存孟和一众头目们大吃一惊,昨天晚上,明明看到好几支官军队伍,在山谷周围移动的,怎么会没有呢? “你们看仔细了吗,真的不见其他官军?” “启禀大首领,小的们敢用项上人头担保,山谷方圆四十里之内,真的没有发现其他官军。 小的们也觉得事有古怪,于是分成了两组:其中八个回来报信,结果途中战死了七个,只有我一个人侥幸冲了进来,其余八个人,则到四十里外继续探查,若是探查到了官军的踪迹,明天晚上会回来报信的!” 别说兵力部署了,就连官军的踪迹都没探查到,怎么办? 是不管不顾,立刻带领人马突围,冲出去一个是一个;还是再等上一天,等另外八名死士回来,或许能探查清楚官军的情况? 张存孟和一众头目们商议之后,选择了后者。 因为张存孟等人坚信,山谷周围一定有大量的官军,而且官军们非常狡猾,躲藏在了非常隐蔽的地方。 如果现在突围的话,肯定会落入官军的陷阱之中,就算能侥幸冲出去,人马一定会死伤惨重的。 不如多等一天,如果剩下的八名死士能探查到官军的情况,并将情报送回,那就最好不过了。 如果八名死士回不来,或者没探查到情况,那时再强行突围也不迟,仅仅多等一天,应该没什么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