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父子是崇祯四年—九月二十八日死于非命的,八天之后,秦锋一行人来到了榆林城外,而后乔装改扮了一番,用商人身份混进了城内。 屈指算来,已经两年多没来过榆林城了,城内还是原来的样子,基本上没变化。 不过嘛,城内居民们的精神状态却发生了变化,人人喜笑颜开、眉飞色舞,就连沿街要饭的乞丐亦不例外。 今天是十月初六,既不过节,亦不过年,人们却比逢年过节还要高兴十倍不止,原因其实很简单:姜家父子之死,真是大快人心! 若非姜家余党尚在,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估计榆林城的居民们就要敲锣打鼓,大肆庆祝一番了。 …… 再说秦锋一行人,进城之后,先到总兵府周围转悠了两圈,只见总兵府的大门敞开着,院子里已经搭好了灵棚,里面停放着两口朱红色棺材,周围只有十几名士兵站岗,却连一个哭丧的人都没有,显的极为冷清! 姜家父子活着的时候,府中天天宾客盈门,前来打溜须、拍马屁、表忠心者成群结队,如今一朝丧命,却连个掉眼泪的人都没有,真是让人可发一笑! 接下来,一行人离开了总兵府,而后选了一家规模中等,比较干净的客栈落脚。 住下之后,秦锋取出笔墨纸砚,写了一封书信,而后装入信封之中,并在上面写下两行字:张定国副总兵亲启——卑职秦锋敬上。 张定国是谁,秦锋为何要给他写信呢? 张定国,四十二岁,京师人氏,现任榆林镇副总兵之职,已经任职六年之久,不过此人行事低调,没什么实权,故而存在感一直非常低。 秦锋写信给张定国,是准备捧他做榆林镇总兵官,至于原因,主要有三个: 一是出身好,张定国的祖上叫做张武,本是北平府的一名普通参将,隶属于当时还是燕王的朱棣麾下。 后来在建文帝逼迫下,朱棣发动了靖难之役,夺了侄子的江山,自己做了皇帝,张武则是追随起兵的将领之一。 史书记载:张武善用长枪,冲锋陷阵、所向披靡,从成祖起兵之后,克蓟州、取雄县、击鄚州、克真定,战夹河……无役不从,立下了汗马功劳! 故而靖难成功之后,张武被加封为都督同知、成阳侯,在靖难二十六功臣之中,排名第十三位。 张定国便是张武的嫡系子孙,虽然不是嫡长子,无法继承成阳侯的爵位,可毕竟是靖难功臣之后,根红苗正,在朝廷上颇有一些人脉关系。 二是能力一般,非常一般,张定国的相貌、武艺、文采、胆量、魄力……就没有一样出众的,虽然身居副总兵之位,却什么事都不管,就是混日子而已,故而得了一个外号:张豆腐,乃是人软货囊、提都提不起来的意思。 三是性格好,虽然张定国没有本事,可是性格非常好,不管事、不生事、不惹事,还没有官架子,整天一副笑脸,是个上和下睦的老好人,故而在官场上的人缘不错,朋友特别多,再加上根红苗正,这才步步高升、当上了副总兵。 姜让被杀之后,榆林镇总兵官的位置空了出来,秦锋有心拿下这个位置,可惜自己的年纪太轻、资历太浅、官职太低,想上位的难度太大了。 因此上,便准备退而求其次,捧一个资历足够、官职足够,性格温和、能力又不太强的人上位,自己则在幕后操控,真正行使总兵权利! 综合考虑之下,张定国的条件非常合适,故而写了这封书信,信中约了张定国明天上午在城东十里—榆溪河边的龙王庙中见面,商议详情。 “曹变蛟、祖泽清!” “在!” “你们二人去一趟张定国、张副总兵府上,替本将军送一封书信,记住了,一定要亲自交给张副总兵,不得假他人之手!” “遵命!” 自从被狠狠收拾一顿之后,曹变蛟、祖泽清这两个刺头不仅变的听话了,而且天天刻苦训练、进步极快。 因此上,秦锋将二人提拔为亲兵,带在自己身边,时常亲自调教二人,希望有朝一日,二人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 ……… 大半个时辰之后,曹、祖二人回来复命了。 “启禀将军大人,书信已经送到,是张副总兵亲自收下的,并当场拆看了。” “哦,看过书信之后,张副总兵说了什么没有?” “张副总兵什么都没说,呆愣了好一会儿,脸色不断变化,眉毛都快扭到一起了,最后命人将我们送了出来,回来的路上,我们专门观察过,后面无人跟踪!” “好,你们下去休息吧!” “诺!” 曹、祖二人退下之后,秦锋坐在房间内沉思了许久,这才吹灭蜡烛,上床休息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晨,秦锋起床洗漱,用过早饭之后,带着熊大、熊二和八名亲兵离开了客栈,出榆林城东门,直奔榆溪河—龙王庙。 榆溪河,是黄河支流无定河的中游支流之一,起源于河套草原南部,向南经过红儿山、榆林城、银州关……汇入无定河,最后流入黄河。 榆溪河水量充足、水流湍急,故而经常发生水患,生活在两岸的百姓们深受其害,于是拼凑钱财,在河东岸修了一座龙王庙,祈求水患平息,能够安居乐业。 龙王庙修好之后,一开始,百姓们年年烧香上贡,甚至祭祀过童男童女,却是一点作用都没有,水患依旧年年发生。 见龙王爷不灵验,久而久之,百姓们就不来上香了,龙王庙随之衰败下来,现如今,只剩下两个老庙祝居住其中,靠着耕种几亩河滩地活命。 来到龙王庙之后,秦锋直接捐了十两银子的香火钱,并言明约了一位朋友,想在偏殿中小聚一下,商谈一些事情,希望行个方便。 两名庙祝自然答应了,不仅将偏殿仔细打扫了一遍,还支上火炉、烧了开水,沏了一壶从山中采摘的野茶,做为奉客之用。 就这样,秦锋坐在偏殿内,一边喝着滋味纯朴的野茶,一边等候张定国的到来,熊大、熊二侍立身后,八名亲兵则分布到了龙王庙四周,探查情况、随时禀报。 一刻钟。 两刻钟。 ……… 转眼大半个时辰过去了,距离约定见面的时间越来越近,龙王庙门口却不见一个人影进来。 秦锋依旧稳如泰山,熊大、熊二却露出了急躁之色。 “大人,听说姜家父子的尸体是副总兵—张定国带人收敛的,由此可见,张定国和姜家父子的交情不错。 而大人与姜家父子是死对头,今日约了张定国见面,人却迟迟不到,这家伙会不会暗中调集兵马,欲对大人不利呢?” “呵呵,姜让、张定国一起坐镇榆林城多年,朝夕相处之下,有点交情是正常事,可要说交情深厚、割头换命,那就远远谈不上了。 再说了,张定国是出了名的人软货囊,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我下黑手,你们尽管放心就是了!” 凭心而论,秦锋不怕张定国下黑手,却怕这家伙不来赴约,那样的话,自己的计划就难以实施了。 怎么办,约不出来人,难道主动登门拜访? 如果张定国有意不见,自己就是登门拜访,恐怕也是没有用的……自己是继续等下去,还是另谋良策呢? …… 左思右想之际,曹变蛟一路飞奔了进来:“启禀大人,张副总兵来了!” “哦,带有多少人?” “只带了十几个亲兵,马上就要到龙王庙门口了!” “好,走,咱们到门口迎接一下!” 说话间,秦锋站起身来,带着熊大、熊二往门口走,结果刚到门口,就是一队骑手狂奔而来。 为首一匹乌骓马,上面坐着一名中年男子,五短身材,大头圆脸、项短脖憨、肚子又大又圆,皮肤十分白皙……如此模样,到是和寺庙中的弥勒佛有几分相似。 秦锋认出来了,来着便是榆林镇副总兵—张定国,当初自己和雷大鹏比武之时,张定国也在现场观看,只是始终一言不发,明哲保身,不得罪人! 与此同时,张定国也认出了秦锋,连忙翻身下马,主动抱拳行礼:“秦将军,许久未见,一向可好?” “托张大人的福,末将一切安好!” “哈哈,昨天接到秦将军的书信,张某激动万分,一夜都没有睡好,结果早晨起来晚了,故而迟来了一会儿,还请秦将军多多见谅!” …… 张定国的确一夜没睡好,脸上还带着黑眼圈,却不是激动的,而是愁闷的。 张定国虽然没啥能力,可也不是傻子,姜家父子刚刚丧命没几天,正是非常时期,秦锋这个时候来到榆林城,并私下约自己见面,肯定有非常之事。 以自己的性格,遇到非常之事,肯定是能躲多远躲多远,能不参与尽量不参与,坚守明哲保身之道,可秦锋不是一般人啊,不仅是三边总督杨鹤的心腹爱将,更曾带兵入京勤王,立下了赫赫战功。 如此人物,早晚会飞黄腾达、身居高位的。 如果自己不来赴约,不给这个面子,以后秦锋执掌大权之时,给自己小鞋穿怎么办? 因此上,张定国考虑了整整一夜,还是决定来见秦锋一面,免的得罪人,同时打定主意,无论秦锋说什么,自己通通不接话、不答应、不参与,聊上几句之后,立刻告辞离开,而后以身体不适为由,躲在家中不出来,等事情过去、风平浪静了再说。 对,就这么办! 接下来,二人又寒暄了几句,而后一起进了龙王庙,在偏殿中分别落座。 坐下之后,秦锋先给张定国倒了一杯茶,而后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就是:“张大人,想不想做榆林镇总兵?” “噗!”